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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身一看,那个奇怪的少年正站在身后。

    “啊啊,是你啊。”律之助说,“怎么了,你没和大家一起去吗?”少年摇了摇头,伸出握紧了拳头的右手,给他看。那孩子还是张着嘴流着口水,全是眼屎的眼睛看起来确实像白痴似的浑浊不清。

    ------这不会是绢子的弟弟吧。

    这时律之助才发现了这个可能。

    “说说,这,啊,”少年说,“啊,说说,这,”

    “什么,你拿着什么,孩子。”

    少年伸出握紧拳头的手,他慢慢地摊开手掌。那里有一团压扁了的,一个小小的和式点心。

    “你有好东西呢。”他说,“让我看看,噢,------是鹿子饼啊,居然能有这么不错的东西吃吗。”

    “该我的,”少年说,“又该我了,啊,大家想夺走,说说,麻麻大家。啊。”

    “好好,我帮你骂他们,孩子。”他说,“你的名字是叫直次郎吗?”

    “不加直次郎,”少年摇头,“我不加直次郎,直次郎是白痴,我不是白痴。”

    少年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起转。

    律之助还真对付不了他。他说的话听不太懂,让他去那边自己玩也不离开,就跟在身后一起走,无论走到哪里。------然后,律之助见了长屋主管的源兵卫,听他说了当天晚上的事,之后让他带自己去了绢子和卯之吉的家。分成七间屋子的长屋,卯之吉家是西边数起的第二间,绢子家是在第六间。那时那少年也还跟着,结果(听源兵卫说)明白他果然是绢子的弟弟直次郎。

    源兵卫是五十一,二岁,身子矮小,结实肥胖体毛浓密的男人。浓眉下有双细眼睛射出锐利的眼光,他态度很是卑屈,不住地鞠躬低头。但这样的人对租客恐怕却是十分严厉的吧,律之助这么想,而实际上从长屋里人们的反应来看,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那个,怎么说,”源兵卫在分手前说,“那个案子还有什么,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嗯,就几个小问题,”他不怎么在意的说,“有一,两个想不通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么,是大人您自己在作调查吗?”

    “我打算这么作。”他回答。

    “这可怎么说呢,”源兵卫斜眼一闪看了他一眼,像有些犹豫似地说,“或许不该说这种事,但这里附近的人,桀骜不驯可以说已经不正常了,就算是对本地熟悉的线人密探,一不小心也会挨上暗棍的。”

    “听说好像是这样呢。”

    “可能我说的是多余的话,但还是请派出对这里熟悉的人来作调查更安全些吧。”

    “哪里,也没什么大事。”

    律之助很是轻松地回答避过了这话题。

    他连续三天去了冬木町。在二月份的休息日里整理了在这期间听闻的情况。就这些来看,几乎什么收获也没有。三天里见到说过话的人,男女一共是九个人,他们什么都不说,所有人都像串通好了似的,“是。”或者“好像是这样。”还有“不知道。”这么回答,如果稍微多问几遍甚至连回答都会没有,像一尊木偶变得什么话也不说。

    他想知道的是以下的三件事。

    ------绢子和卯之吉是否是恋人关系。是否有其他人在追求绢子。

    ------那天晚上,除了两人外是否还见到过其他什么人。

    但是对哪个问题都没人明确回答。

    他们对官差的敌意有多厉害,在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了。就连小孩子(自然是受到父母和周围其他人影响的结果)都向他显示出敌意,嘲弄他。律之助一边整理记录,一边叹息了好几回。但是,绢子不是凶手,这个感觉却更加强烈了。

    “他们知道什么,”他对自己说,“含糊其辞,故装糊涂,忽然沉默就是证据,那不是仅仅因为反感或者敌意所为,确实因为知道什么。”

    “我必须把它找出来。”他又说,“我将亲手,一定得把它找出来。”

    之后出去的那天下着雨。

    律之助去见了卯之吉的父亲。伊与吉是个花木匠(只作些临时工),所以天晴的日子得出去工作,之前一直没能见到。------伊与吉也同样没怎么说话。廋得只剩下了皮包骨的身子,是个胆小的老人,只是反复自夸已故卯之吉的孝顺,还有因为儿子的亡故对自己老后生活的担忧,对律之助急切想知道的问题,几乎没作任何满意的回答。

    “我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律之助反复说,“我想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若是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另有其人的话,你也想把那家伙抓起来吧,不是吗?”

    “是,”伊与吉低头伏眼,“这个自然,但怎么说呢,就是抓到了,死了的卯之吉也不是能活回来的。”

    “那我问你,不是凶手的绢子,被处罚也没关系吗?”

    “绢子姑娘,”伊与吉说,“她不是凶手吗?”

    律之助无言以对。伊与吉像戴了面具毫无表情的脸,和那顺口而出不带感情的反问,都是几乎早已绝望,拒人千里之外的东西。出了伊与吉家的门,他去蚬子河岸看了看。

    雨下得并不太大,但那里阴沉沉的,停泊在壕沟水路的小船里也不见人影。他走进空地,疑神伫立,眺望四周。

    “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在口中自言自语,“口供书中所写内容以外的什么,------这些杂草都曾见到。”

    空地四处点点生长着一些杂草。那里以前可能曾是堆放砂石的地方,细小的砂石散布整片空地,在几个空隙处长着几簇杂草。这时已是晚秋,杂草都已经枯萎缩成茶色的一团,其中有些甚至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灰白枝干。然后,它们在风雨中被敲打,在冬日的寒冷来临之前,吞声忍气缩成了一团。

    “你们都曾看见。”他眺望着杂草说,“七夕那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们有张嘴,那就能告诉我了。”

    落在手中雨伞上的雨点声,渐渐地更加激烈。不久律之助回到了源兵卫的店铺。

    那天他还去见了绢子的父亲,还和其他三人说了话。绢子的父亲胜次躺在病床上,他舌头也不能灵活转动,所以没能听到什么完整的事。而且直次郎在边上,不停地对律之助说话,拿出点心来像在炫耀似地吃一点,卷起衣服给他看小腿上的伤疤,就像四,五岁的孩子那样,拿来玩具求他和自己“一起玩”。就这样毫不厌倦不停地反复这些,律之助终于受不了他起身离去。

    和其他三人的说话,和之前一样也只是徒劳。一人是土木工程店里的劳工,一人是个货郎,还有一人是卖彩票的,但只要说起稍微和案子有关的事,大家都十分敏感地避开话题,只给出一些稀里糊涂的回答。

    “噢,是这样吗,我一点也不曾知道。”

    “每天都在辛苦赚钱,就没什么能和长屋邻居交流的时间了,就是这样了。”

    “我才搬来不久,这种事一点也不清楚的。”

    但问他什么时候搬来时,回答却是“还不到三年”,所有都是这么个情况。

    ------绢子本人坚持说自己是凶手,所以事情恐怕不能简单解决。

    律之助当初是带着这个觉悟开始着手的,但那强烈的抵抗还是让他狼狈不堪。到此为止他搞清楚的事只有,卯之吉和绢子就算不是恋人关系,也应该相处得非常亲密,而且卯之吉都二十五岁了,除了实在无法推辞的应酬以外并不怎么喝酒,也不会去青楼玩耍,所以他甚至被同伴们看成是怪人。也就这么点事。

    “将两人假定成是恋人关系。”在雨中一边走着,律之助一边自语说,“这时有人插手,开始争夺绢子,然后那男人杀死了卯之吉,……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但是,也不是这样,如果两人是恋人关系,被杀了卯之吉的绢子应该向对方复仇,被杀了恋人,不可能出来自首说自己是凶手,怎么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理由。”

    他站在河岸边缘停下脚步。

    “父亲,”他喃喃自语,“难道是我搞错了吗?”

    铁灰色浑浊的壕沟水面,不停落下的雨滴,打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然后升起阴沉灰暗的水烟。------他略微有一会儿,茫然眺望着水面,但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正想回过身去,从身后砰地一下,他被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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