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墨丸 三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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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丸（三）
平之丞二十三岁那年的春天，松井六弥举办了赏樱宴，邀请聚集了关系极为亲密的五个人。松井家除了在城区中心的住宅外，在大平河畔还有一处预备的住宅。宴席设在预备的住宅。在和河滩连接一起的宽阔庭院里，有着三，四十棵才花开四分的樱花幼树，虽未盛开，整株树枝上满是蓓蕾初绽的鲜花色彩，比之盛开时更加美丽鲜艳。……他们在离河滩比较近的树荫下铺放了毛毯，花枝映在酒杯中开始了欢快的酒宴。和幼时玩闹时不同，每个人都有了相应的职位，甚至还有人已经结了婚，聊天中和藩国政治相关的内容比较多，在那个年龄的习性，也聊到了不少敏感的话题。不久，名叫樋口藤九郎的人忽然放低了声音，
“听说右卫门佐大人是水户领主的私生子，你们听说了吗？”
他说出了谁也没想到的事。右卫门佐指的是藩主水野家族的世子忠春。藩主监物忠善的次子，因为长子造酒之助的早逝接替了继承人，两年前十五岁时回来过冈崎，他们都是拜见后接受了赐杯的。
“胡说什么呢？”松井发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藤九郎还是低声说道，
“但这传言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主上心醉于水户领主中将【注6：中将】（光圀【注7：光圀】）大人的事没有人不知道吧，说是因为心醉太甚终于恳求中将大人，在诞生前便作下了领养的约定，然后诞生后马上迎回了公馆。就是俗称不知亲生父母之子的那种从产房直接领回来的。听说证据就是右卫门佐大人的防身短刀上印着的是葵纹【注8：葵纹】呢。”
藤九郎的父亲曾经在忠善的身边奉侍过，事情的前后因果也没有漏洞，这回六弥也没再笑。
“这事还有另外一桩秘事呢。”藤九郎看了一圈沉默中的众人继续说，
“从现在算起十几年前，江户公馆里有个名叫小出小十郎的剖腹自裁了，那事就是在冈崎也传得很厉害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那事大家都还记得。小出小十郎是在岛原之役有过显著功绩的浪人，被忠善欣赏重用。他心无旁骛忠心耿耿为家族工作的姿态很是有名，就算是延续数代的重臣都难以开口的谏言也会毫不顾忌地提出，在家族中的交友也因为的他清廉正直而十分有名。但他却在正好十二年前的正保二年，惹怒了忠善被下令在家中禁闭终身这个很少有的处罚，结果他在接到命令的当天就剖腹自裁了。
“那时那么严厉的重罚却没公开处罚的理由，”藤九郎继续说道，
“据说其实那是因为对右卫门佐大人的事犯颜直谏的缘故，那时造酒之助大人还未过世，小十郎曾多次反复谏言，为了家族的血统应该废去右卫门佐大人立造酒之助大人为世子，主上『尽说些无中生有的事。』非常气愤，终于下达了那么严厉的重罚。”
“别再说了……”平之丞这么说着阻止了话题，
“如果主上说了是无中生有，那就是那样了，这种传言应该止于听闻者，否则节外生枝甚至会引发意料之外的祸事，改一个话题吧。”
“我也正想这么说呢。”六弥举起了手，
“大家看那边，其实那才是今天的正餐。”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送了一口气，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宽阔庭院的远方挂起了小袖帐幕【注9：小袖帐幕】，那里也有一处赏花宴席，正好此时，就像在那里撒上了五彩缤纷的花朵，出来了十来位打扮得非常美丽的姑娘。她们也是聚集一起在赏花吧，仔细看去，在桃山风格【注10：桃山风格】的华丽屏风前摆放着两张古筝，姑娘们刚开始还在不断互相推让，等定下座位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弹奏起来。在樱花下，悬挂着小袖帐幕，色彩斑斓的屏风，还有姑娘们光彩夺目的服饰，在这幅绚丽多彩的画面中传涌而来的琴声，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得美丽，反而让在场的人不由地唤起了哀愁的感叹。就连平时最挑剔的青年三寺市之助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他嗯地叹了一声失去了言语。没过多久他一个人站了起来，“我得从那里面选一个我的妻子。”说着沿着树荫悄悄地靠近过去。在这期间，平之丞一直都在热心地关注着一位姑娘。那就是石子。她刚出来的时候只是以为在那里见过，然后没多久便发现是石子时，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竟然成长如斯他从心底惊叹。
墨丸（四）
在平之丞的印象中，石子是一个黑皮肤，红头发，瘦小身子的丑陋女孩。但是现在，在那里看见的石子和“丑陋”是完全不沾边的，就那十几个姑娘当中她的美丽也是出群拔萃的，那不是因为她的发型化妆或者服饰，也不是因为有漂亮的容貌，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从石子全身渗透而出，不是外表的美观，而是向外涌溢而出的内在美。------对了，她已经十七岁了。平之丞忽然以像在感概春秋流逝那般的心情，眯细了眼睛注视着石子不再挪开视线。
古筝每人弹奏的都是各自拿手的曲子，而且好像都是些有相当水平的姑娘，听在没有任何见识的平之丞耳中，也有不少能让他觉得赏心悦耳。在这些姑娘交替了一半时，出来了一位能将十分复杂的曲子完美弹奏的姑娘，那是比之前所有都明显更加音量充足，那优美的声音和恰到好处的音调转换能让人心醉神迷。
“那就是我妹妹袖子。”六弥向平之丞低声说道，
“今天是打算听石子小姐的琴做了那样的准备，袖子大概也想让人听听自己的水平吧，说不定还在想比过石子小姐呢。”
“我对琴是一点也不懂的，不过袖子小姐的琴好像非常出众啊，比过石子那不是问题吧。”
“不，那就错了。”六弥拿起酒杯说道，
“你家的那位检校有一次来过我家，指点了一下袖子，那时检校对石子小姐有过评论。我没听到，不过听说是绝对的赞美，从那以后，家里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听一次石子小姐的曲子，听说也想让袖子和她比试比试的，那小袖帐幕后面我母亲肯定也过来在听着呢。”
石子的琴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名声吗，平之丞也不得不关心起来，在弹奏得如此出色的袖子之后，她又能如何表现呢？三之丞不由地端正了身子开始期待石子的表演。
袖子弹奏完后，传来了能让这边也能听见的赞叹声。热闹了好一阵后，终于到了石子演奏的时刻，但是石子并不起身，周围的人很是热心地劝说催促，六弥的妹妹也跑去她身边像似在恳求。但是石子还是憨憨地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肯起身。就在这时三寺市之助回来了。
“石子小姐不肯弹呢。”他坐回自己的位子说道。
“没什么水平，而且太羞人了，只是说这些，这会是真的吗？”
“不，果然如此啊。”六弥微笑着点头，
“如果检校说的是真的，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弹奏的，袖子想得太简单了呀。”
“也不一定吧。”平之丞像似在帮着解释那般说道。
“说没什么水平可能是她自己真实的感觉，平时不太常参加这样的聚会也确实会有些害羞吧，不是被叫作墨丸的吗。”
“啊啊是墨丸。”边上有人附和，大家都回忆起那时的事和善地笑了。
从那时起平之丞对石子开始另眼看待了。用不同的眼光去看，能发现不少之前不曾注意到的各种事，很多时候会因为从中发现了石子心境的显现而震惊。在别人未曾注意到，不能看到的部分，所有都不是在显眼的表面，而是在不易察觉看不见的地方，都能受到她细心周到的关怀照料。代替婢女打扫浴室，在厨房的锅灶生火，和仆人一起准备柴火，这些连母亲也已经好久都一直不曾注意到。她烧饭做菜特别手巧，经常用粗劣的材料做出难以相信的精美料理来，有一次她将喝茶的点心做成了团子，清脆的口感和乡土风味的稀有味道，平之丞吃后也再多要了一碟。后来听说那是用稗子做成的团子，而且那稗子还是去农地里，将农民拔出扔掉的东西，她自己收集回家，自己晒干去壳，碾成粉末做出来的。
“她做的事常常会吓人一跳的。”
母亲这样的话里，总是充满了暖意的感叹。
以前看似黑色的皮肤变成了细腻的小麦色皮肤，带上了滋润的光滑和健康的饱满。头发不知何时褪去了红色，身子也比一般人长得更高一些。随着认真观察，这些事一个一个都让平之丞惊得睁大了眼睛，无法说明，他的心被吸引住了。他再三思考，相信如此最自然也最合适，便向母亲告白商量，
“如今的她作为铃木家的媳妇应该也并不逊色吧。怎么样？”
“是啊……”
母亲根本未曾想象过会这样，所以一开始很是犹豫的样子。可是被说之后再仔细考虑后，这回反而变得比平之丞更加积极了。
“总之先向父亲大人请求试试吧。”
如此说完，他放心地将一切都托给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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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丸（三）
平之丞二十三岁那年的春天，松井六弥举办了赏樱宴，邀请聚集了关系极为亲密的五个人。松井家除了在城区中心的住宅外，在大平河畔还有一处预备的住宅。宴席设在预备的住宅。在和河滩连接一起的宽阔庭院里，有着三，四十棵才花开四分的樱花幼树，虽未盛开，整株树枝上满是蓓蕾初绽的鲜花色彩，比之盛开时更加美丽鲜艳。……他们在离河滩比较近的树荫下铺放了毛毯，花枝映在酒杯中开始了欢快的酒宴。和幼时玩闹时不同，每个人都有了相应的职位，甚至还有人已经结了婚，聊天中和藩国政治相关的内容比较多，在那个年龄的习性，也聊到了不少敏感的话题。不久，名叫樋口藤九郎的人忽然放低了声音，
“听说右卫门佐大人是水户领主的私生子，你们听说了吗？”
他说出了谁也没想到的事。右卫门佐指的是藩主水野家族的世子忠春。藩主监物忠善的次子，因为长子造酒之助的早逝接替了继承人，两年前十五岁时回来过冈崎，他们都是拜见后接受了赐杯的。
“胡说什么呢？”松井发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藤九郎还是低声说道，
“但这传言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主上心醉于水户领主中将【注6：中将】（光圀【注7：光圀】）大人的事没有人不知道吧，说是因为心醉太甚终于恳求中将大人，在诞生前便作下了领养的约定，然后诞生后马上迎回了公馆。就是俗称不知亲生父母之子的那种从产房直接领回来的。听说证据就是右卫门佐大人的防身短刀上印着的是葵纹【注8：葵纹】呢。”
藤九郎的父亲曾经在忠善的身边奉侍过，事情的前后因果也没有漏洞，这回六弥也没再笑。
“这事还有另外一桩秘事呢。”藤九郎看了一圈沉默中的众人继续说，
“从现在算起十几年前，江户公馆里有个名叫小出小十郎的剖腹自裁了，那事就是在冈崎也传得很厉害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那事大家都还记得。小出小十郎是在岛原之役有过显著功绩的浪人，被忠善欣赏重用。他心无旁骛忠心耿耿为家族工作的姿态很是有名，就算是延续数代的重臣都难以开口的谏言也会毫不顾忌地提出，在家族中的交友也因为的他清廉正直而十分有名。但他却在正好十二年前的正保二年，惹怒了忠善被下令在家中禁闭终身这个很少有的处罚，结果他在接到命令的当天就剖腹自裁了。
“那时那么严厉的重罚却没公开处罚的理由，”藤九郎继续说道，
“据说其实那是因为对右卫门佐大人的事犯颜直谏的缘故，那时造酒之助大人还未过世，小十郎曾多次反复谏言，为了家族的血统应该废去右卫门佐大人立造酒之助大人为世子，主上『尽说些无中生有的事。』非常气愤，终于下达了那么严厉的重罚。”
“别再说了……”平之丞这么说着阻止了话题，
“如果主上说了是无中生有，那就是那样了，这种传言应该止于听闻者，否则节外生枝甚至会引发意料之外的祸事，改一个话题吧。”
“我也正想这么说呢。”六弥举起了手，
“大家看那边，其实那才是今天的正餐。”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送了一口气，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宽阔庭院的远方挂起了小袖帐幕【注9：小袖帐幕】，那里也有一处赏花宴席，正好此时，就像在那里撒上了五彩缤纷的花朵，出来了十来位打扮得非常美丽的姑娘。她们也是聚集一起在赏花吧，仔细看去，在桃山风格【注10：桃山风格】的华丽屏风前摆放着两张古筝，姑娘们刚开始还在不断互相推让，等定下座位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弹奏起来。在樱花下，悬挂着小袖帐幕，色彩斑斓的屏风，还有姑娘们光彩夺目的服饰，在这幅绚丽多彩的画面中传涌而来的琴声，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得美丽，反而让在场的人不由地唤起了哀愁的感叹。就连平时最挑剔的青年三寺市之助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他嗯地叹了一声失去了言语。没过多久他一个人站了起来，“我得从那里面选一个我的妻子。”说着沿着树荫悄悄地靠近过去。在这期间，平之丞一直都在热心地关注着一位姑娘。那就是石子。她刚出来的时候只是以为在那里见过，然后没多久便发现是石子时，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竟然成长如斯他从心底惊叹。
墨丸（四）
在平之丞的印象中，石子是一个黑皮肤，红头发，瘦小身子的丑陋女孩。但是现在，在那里看见的石子和“丑陋”是完全不沾边的，就那十几个姑娘当中她的美丽也是出群拔萃的，那不是因为她的发型化妆或者服饰，也不是因为有漂亮的容貌，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从石子全身渗透而出，不是外表的美观，而是向外涌溢而出的内在美。------对了，她已经十七岁了。平之丞忽然以像在感概春秋流逝那般的心情，眯细了眼睛注视着石子不再挪开视线。
古筝每人弹奏的都是各自拿手的曲子，而且好像都是些有相当水平的姑娘，听在没有任何见识的平之丞耳中，也有不少能让他觉得赏心悦耳。在这些姑娘交替了一半时，出来了一位能将十分复杂的曲子完美弹奏的姑娘，那是比之前所有都明显更加音量充足，那优美的声音和恰到好处的音调转换能让人心醉神迷。
“那就是我妹妹袖子。”六弥向平之丞低声说道，
“今天是打算听石子小姐的琴做了那样的准备，袖子大概也想让人听听自己的水平吧，说不定还在想比过石子小姐呢。”
“我对琴是一点也不懂的，不过袖子小姐的琴好像非常出众啊，比过石子那不是问题吧。”
“不，那就错了。”六弥拿起酒杯说道，
“你家的那位检校有一次来过我家，指点了一下袖子，那时检校对石子小姐有过评论。我没听到，不过听说是绝对的赞美，从那以后，家里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听一次石子小姐的曲子，听说也想让袖子和她比试比试的，那小袖帐幕后面我母亲肯定也过来在听着呢。”
石子的琴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名声吗，平之丞也不得不关心起来，在弹奏得如此出色的袖子之后，她又能如何表现呢？三之丞不由地端正了身子开始期待石子的表演。
袖子弹奏完后，传来了能让这边也能听见的赞叹声。热闹了好一阵后，终于到了石子演奏的时刻，但是石子并不起身，周围的人很是热心地劝说催促，六弥的妹妹也跑去她身边像似在恳求。但是石子还是憨憨地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肯起身。就在这时三寺市之助回来了。
“石子小姐不肯弹呢。”他坐回自己的位子说道。
“没什么水平，而且太羞人了，只是说这些，这会是真的吗？”
“不，果然如此啊。”六弥微笑着点头，
“如果检校说的是真的，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弹奏的，袖子想得太简单了呀。”
“也不一定吧。”平之丞像似在帮着解释那般说道。
“说没什么水平可能是她自己真实的感觉，平时不太常参加这样的聚会也确实会有些害羞吧，不是被叫作墨丸的吗。”
“啊啊是墨丸。”边上有人附和，大家都回忆起那时的事和善地笑了。
从那时起平之丞对石子开始另眼看待了。用不同的眼光去看，能发现不少之前不曾注意到的各种事，很多时候会因为从中发现了石子心境的显现而震惊。在别人未曾注意到，不能看到的部分，所有都不是在显眼的表面，而是在不易察觉看不见的地方，都能受到她细心周到的关怀照料。代替婢女打扫浴室，在厨房的锅灶生火，和仆人一起准备柴火，这些连母亲也已经好久都一直不曾注意到。她烧饭做菜特别手巧，经常用粗劣的材料做出难以相信的精美料理来，有一次她将喝茶的点心做成了团子，清脆的口感和乡土风味的稀有味道，平之丞吃后也再多要了一碟。后来听说那是用稗子做成的团子，而且那稗子还是去农地里，将农民拔出扔掉的东西，她自己收集回家，自己晒干去壳，碾成粉末做出来的。
“她做的事常常会吓人一跳的。”
母亲这样的话里，总是充满了暖意的感叹。
以前看似黑色的皮肤变成了细腻的小麦色皮肤，带上了滋润的光滑和健康的饱满。头发不知何时褪去了红色，身子也比一般人长得更高一些。随着认真观察，这些事一个一个都让平之丞惊得睁大了眼睛，无法说明，他的心被吸引住了。他再三思考，相信如此最自然也最合适，便向母亲告白商量，
“如今的她作为铃木家的媳妇应该也并不逊色吧。怎么样？”
“是啊……”
母亲根本未曾想象过会这样，所以一开始很是犹豫的样子。可是被说之后再仔细考虑后，这回反而变得比平之丞更加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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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完，他放心地将一切都托给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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