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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行的人一直送至十里亭外方才依依惜别,颜良带着一队扈从,以及诸多车辆缓缓西行。

    来的时候,颜良只是轻车简从,如梅娘、絮儿等早就提前送回下曲阳。

    但这次回常山的队伍壮大了不少,其中有诸多随着甄宓陪嫁过来的仆厮,还有颜母怕怠慢了新人,特意给他添置的人手等等。

    除此之外,倒还有几个人是颜良特意带上同行。

    其中有一个是颜良从钜鹿太守张导那里借来的治水能手,水曹掾马岳马道嵩。

    马岳并未随张导一起前来给颜良道贺,不过张导既然答应了颜良借调人手,便提前遣人去钜鹿郡治廮陶县把马岳给叫了来。

    随着元月即将过去,万物即将复苏,春播即将来临。

    在农耕社会,对于水利的利用至关重要。

    所以颜良早就在各地寻访擅于治水的能手,经仲兄颜国提醒才想到张导主持治漳水之事。

    常山地界,乃至于整个河北平原从来都不缺水。

    在常山境内就有滹沱水、滋水、洨水、济水、泒水、绵蔓水、甘陶水、卫水等大大小小十几条叫得上名号的河流。

    但不缺水,不代表河水之利被善加利用,若是处置不当,反而会受其害。

    比如滹沱水与滋水,二者都发源于黑山山脉,从黑山奔流而出,由于高低落差大,在水流密集的时候,经常会冲破河堤,冲毁田宅,使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本朝初,鉴于此地水患频发,便拓宽了连接滹沱水与滋水的石臼河,并修理了部分河防,使得二河不再为患,成为百姓们浇灌良田的力助。

    可百多年过去了,当年修理的河防、疏浚的河道早就毁坏、淤塞,近些年来有些地方缺水,有些地方却漫水,情况不容乐观。

    且颜良欲要在近山边地广置屯田,兴修水渠之事就首当其冲。

    颜良这回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治水能手,这一路上便与马岳闲聊着治水的心得。

    马岳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实人,在钜鹿担任水曹掾,听闻不太会逢迎拍马,颇能悉心做事,是个技术型官僚。

    这水曹一无油水,二来事务繁多还得担责任,本就不是个好差事,也难怪没人与他争。

    由于颜良有后见之明,对所有身怀技艺之人都秉持着敬意,所以对马岳也礼遇甚隆。

    甫一相见,便请他住进了颜氏府邸里最好的客舍,日常用度尽皆齐备。

    在这次前行之时,颜良还特意选了一匹性格温驯的母马送给他代步,还问及他有无家小要一并同往。

    因为是临时借调,马岳倒没打算把家人带去,只打算孤身前往,做完活后就返回钜鹿老家。

    但颜良的好意,马岳还是心中领会。

    颜良聊天的水平那是没的说,时间一久,马岳也不再拘束,说起了一桩陈年往事。

    马岳说道:“孝明皇帝永平年间,下令治理滹沱水、石臼河,欲使都虑至羊肠仓之间得以通漕运。太原郡官吏民众均深受劳役之苦,连年修缮亦不能完全成功,转运所经三百八十九隘,前后没溺死者不可胜算。”

    “建初三年,孝肃皇帝拜高密元侯(邓禹)第六子邓训为谒者,使监领其事。训考量隐括,知大功难立,具以上言。肃宗从之,遂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

    “由是观之,可知滹沱水奇险无比,虽流出黑山之后水势渐缓,尤不可等闲视之。”

    颜良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不由赞道:“马君博学广闻,区区受教了。”

    马岳道:“不敢称君,府君但称下吏字便可。”

    颜郎道:“那我就托大一回称道嵩了。不知道嵩以为,我常山境内之水当如何治理?”

    马岳道:“名川大河便如天上游龙一般桀骜不驯,若要强行使其驯服,且不提难度极大,一个不慎便会如滹沱水通漕之事一般,劳民伤财且历久无功。”

    “治水便讲究一个顺势而为,堵不如疏,观其势,导其流,因势利导,则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府君既要在沿山之地屯田,可择水流激荡处开渠引流,如此,既可防洪,亦便于灌溉。再趁冰雪方消,水流仍浅时考量诸河,若有淤塞处及时疏浚,当不复为患。”

    颜良喜道:“好一个顺势而为,堵不如疏,天下之事莫不如此,道嵩大才,得君相助,常山境内水事毋忧也!”

    说着又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道:“汝二人都听进去了么?都多学一些,日后定能派上大用处。”

    颜良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一个二十来岁,身形普通,浓眉大眼,但浑身上下透着股机灵劲儿,另一个十七八岁,长得高大壮实,面貌颇为俊秀,不过神态中却略显拘束。

    二十来岁的那个年轻人,叫颜益,字公利,乃是颜良的远亲,安平郡堂阳县那一支中的族弟。

    颜良发达之后,各种各样的亲戚都找了上来,他们大都不敢直接找颜良,不是找到颜母就是找到颜良的仲兄颜国那边。

    这次颜良大婚,各种亲戚来得不少,都指望着颜良能够拉一把。

    虽然有亲戚来投奔也是好事,不过颜良也不是什么人都来者不拒,在仲兄颜国的推荐下,颜良把这个曾在县中担当过小吏的远房族弟给稍待上去常山历练历练。

    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叫韩高,小字阿宝,乃是下曲阳本地人。

    这韩阿宝与颜良的关系也非同一般,颜良的小妾梅娘并不姓梅,本姓韩,叫做韩梅。

    韩家家贫,先生了韩梅,几年后又生了韩阿宝,家中便有些揭不开锅。

    韩父无奈之下,只得把韩梅送入本地大族魏氏为婢,做了魏家小娘子的贴身丫鬟。

    可韩家的运气也背,韩梅的父母先后得了疫病去了,倒是韩阿宝命硬,没染上病,独自活了下来。

    父母亡故之后,韩阿宝除了阿姐外再无直系亲人,还是韩梅求恳她俩的一个从叔帮忙养育。

    韩梅并没有因为阿宝的诞生,父母将她送入魏家而心生怨怼,时常拿出魏家的赏赐贴补幼弟的生活。

    在梅娘随魏家娘子嫁入颜家,被颜良收入房中之后,梅娘的手头宽裕一些,也对幼弟更为关怀。

    前些时日,颜良知道因为他续弦之事,梅娘心里略有芥蒂,便想着把梅娘的幼弟接到常山,带在身边教养历练,也算是对梅娘的补偿,让她姐弟得以团圆。

    此刻二人听了颜良的吩咐,颜益笑着道:“随在兄长身边,便是光听兄长与诸位先生说话,都能学到不少。”

    韩高没有颜益那么机灵,他出身贫寒,打小又没了父母,有些不太自信,对这个姐夫又敬又畏,放不太开,只是嗯了一声作答。

    颜良通过几天接触下来,知道颜益是个自来熟,能说会道的,与田灿倒是有的一比。

    正好这回要请马岳治理水政,便有意把颜益丢给马岳帮手,顺便试试他的才具。

    而小舅子韩高识字不多,但人高马大,练过些拳脚,正好牛大、夏侯衡都要放到新成立的短兵曲里带兵,身边少一个合用的亲兵,有意把他带在身边随时教导。

    颜良说道:“公利,兴修水利对屯田之事极为重要,正好马水曹身边缺得用的人手,你便在水曹下做个掾史协助马水曹如何?”

    颜益笑着答道:“但凭兄长吩咐。”

    颜良见这家伙有些疲赖,便说道:“回到常山之后,若在人前,你当唤我府君,在家中,可唤我兄长。你虽为我族弟,若是做得不好,我照样会申饬,若是做得好,我举贤时倒也不避亲,知晓了么?”

    颜益闻言一肃,不敢再嬉皮笑脸,一板一眼地答道:“谨遵明府教诲!”

    说话之间,已经是从钜鹿进入了常山地界,下曲阳的西边与真定接壤,此刻真定县中的官员,以及驻守此地真定营的左司马张斐早已在郡界相迎。

    在迎接的人里颜良还看到了崔琰的老同学真定县丞公孙方,不过公孙方的脸色却不太好,还时不时咳嗽几下。

    颜良下了马,走上前去拉着公孙方的手问道:“公孙君可是身体有恙?”

    公孙方没想到颜良会如此关心自己,慌忙答道:“无妨,无妨,只是腊月以来有些寒症。”

    上一次见着公孙方时,发现公孙方虽与崔琰刚刚游历了黑山多地,稍有风霜之色,但精神面貌极佳。

    这回颜良捏着公孙方的手臂,只觉着他瘦弱了不少,身上透着一股寒意。

    他想着这年头的寒症可不是什么小事,支气管炎、肺炎什么的都有可能,便是肺结核也……

    颜良不敢多想,说道:“既如此,为何还要出来相迎,应当休个长假好好养病才是啊!胡令君,你说可是此理?”

    真定县令胡通闻言一惊,忙说道:“这……下官也劝过县丞休歇一段时间,不过县丞言不妨碍断事,这……”

    公孙方也道:“不怪……咳咳……不怪令君,是在下不愿休歇……咳咳……”

    颜良脑袋里转了几转,好像想起公孙方是死的比较早,然后崔琰还收养了公孙方和另外一人的儿子云云。

    这好不容易招揽了个人才,若是轻易嗝屁岂不亏大发了。

    颜良面色一肃道:“听我之令,真定丞公孙方,即刻休息养病,待病愈之后方可恢复视事,其病中一应事务由真定令与真定尉兼理。尔等明白了么?”

    真定令胡通,县尉张诩等人自是连声答应。

    颜良又对公孙方道:“公孙君,如今世事维艰,当先保重自家身体,方能造福于民啊!恰好曾治好袁公的名义樊阿见在元氏,公孙君便随我一同回元氏养病吧!”

    公孙方没想到颜良替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当下便要拜谢,不过颜良始终牢牢拉着他的手,却又如何拜得下来。

    余众皆交口称赞颜府君体恤下吏,宅心仁厚,乃是不可多得的贤相。

    牛大、颜益等人十分有眼色地腾了一具辎车出来,扶着公孙方上车坐了。

    小插曲过后,颜良才召来张斐,问起军中制度改易之后的施行情况。

    在颜良大婚前一天召开的军议中,虽然没有从根本上对汉朝的军制、军职进行大的改动。

    但将原先的假司马,假候等统一变更为副职,更从伯长以上均可设置副职,配置短兵,增设军谋、宣导、军正等职务,细微处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这个新军制刚刚施行了没几天,比较远一些的上艾营营督昌琦估计此刻刚刚回到驻地,还没将一应需要调整的职务等编造籍册汇报上来。

    不过真定离开下曲阳最近,张斐又一贯负责军中训练事宜,由真定营来带头改制最好不过。

    张斐说道:“标下营中三曲人马,二千四百士卒,若完全依照新制,当设三曲、十二屯、二十四队。”

    “标下粗粗编制,各曲、屯、队的正官倒还凑得齐,不过三个副军候,十二个副屯长,二十四个副伯长就缺得厉害了,更不要提副营督的人选。”

    “而且,营、曲、屯三级的短兵额数共达三百七十人,原本标下及几个军候手下有些短兵,凑起来只有百余,还差了两百多。”

    “至于各营的军谋,各营、曲的宣导、军正等职,亦毫无头绪。”

    颜良的数学那可是经过后世大天朝十几年教育,计算数字绝对比张斐要强,当初商定改进军制时就清楚这样一改,多出的副职、短兵、军谋、宣导、军正等职全部补足,按照全军一万多人的部曲来算起码得要两三千人。

    他如今自然找不到这么多合用的人手,尤其是各级军官的副职以及军谋、宣导、军正等职位,不过这个架子可以先搭起来,以后慢慢往里边填人。

    等这个制度完善之后,所有的员额都满编,一旦以后需要扩军,只需要从这个体制里依序抽调相应的职位,就能迅速搭建起一套军官编制。

    颜良看张斐满脸愁容,开解道:“休武不必为此事烦扰,这些员额大可以暂时空着,我教导营才不过开了第一期,这次回去之后就能学成充入各部曲任职,待开个十期八期的,你还怕会缺了合用的人手么?”

    张斐仿佛想象到了颜良描绘的愿景,不由转忧为喜道:“若真如此,我讨逆营将纵横天下而无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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