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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良在元氏之事暂且不提,且说回当日在真定城中,功曹张广与兵曹史沮辉二人奉了颜良之命,往中山国治卢奴县去关说中山相郭溥,欲要共同推行盐铁酒专卖之政。

    在出发之前,张甄氏把张广唤来房中。

    张广还以为妻子分娩在即,不舍自己远行,心中便存了些许愧疚之意。

    不料张甄氏却开解道:“夫君何故戚戚焉,妾身体康健,正不必挂怀。如今夫君得受重用,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待到夫君奉使返归之日,妾或已为张家诞下麟儿。”

    张广乃是顾家好男人的典范,搂着甄道温言道:“卿分娩在即,我不能陪伴左右,终是心不自安。”

    张甄氏笑道:“有么妹陪我便可,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以事业为重,何故效小儿女状?”

    张广道:“娘子教训得是,那为夫便早去早回。”

    张甄氏道:“慢来,我这边有几封书信,你路过毋极时且为我带给家中亲人。”

    张广接过信笺,一共有三封,分别是给甄道的从祖故太仆甄举、母亲张氏、么弟甄尧。

    见张广把信笺收入行李之中,张甄氏又说道:“此去毋极和卢奴时,从祖与母亲、么弟少不了要问起常山之事,你且细细道来,莫要遗漏。”

    张广道:“那是自然。”

    张甄氏又补了一句道:“尤其是事关颜府君之事。”

    张广隐约知道妻子的心思,不免问道:“卿以为,颜府君比之袁幽州,更为宓娘良配?”

    张甄氏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夫君以为,如今袁公与曹公之争,可能罢手么?”

    张广虽然性情旷达,并不热衷于仕途上进,但眼界却是不差,说道:“袁、曹二公昔日配合无间,如今却因权柄反目,以袁公之傲,怎甘心屈居曹公之下,此番官渡之争只是开端,日后兵连祸结在所难免。”

    张甄氏赞道:“夫君所言甚是,袁、曹二公如今已是不死不休之势,权柄之争最是凶险,岂不闻曩昔董卓忿袁公背反,尽诛雒阳袁氏满门老幼……”

    听妻子说起不吉利的话,张广忙打断道:“却说这些不祥之事作甚,我等自过好自家日子便是。”

    张甄氏叹道:“妾正是要为甄氏、为张氏虑,故而以为,比起袁幽州,颜府君更为宓娘的良配。”

    张广奇道:“颜府君见为袁公手下大将,此番南下又多次败曹公及其手下众将,宓娘嫁于颜府君,亦是恶曹公而亲袁公,又有何异?”

    张甄氏道:“不然,袁、曹二公以天下为枰,颜府君等皆为二公手中所执棋子,棋子或有折损,然弈棋之人只能二者留其一,其中凶险,一目了然。且颜府君手握重兵,勇略兼备,必是弈棋之人所着意争取的重要棋子,可称得上是奇货可居。”

    “先时,袁幽州欲聘宓娘,太仆公便以不合礼数婉拒,未必不存了此等心思。不料那袁二为成此事,竟然大肆宣扬,害得么妹久处闺阁,毋乃欺我甄氏太甚。先前是没得选择,故而我家只得拖着此事,如今既然有的选择,料太仆公、阿母均会有所明断。”

    张广也是一点就透,顺着话头道:“怪不得娘子要怂恿宓娘鼓琴献曲,更诱其登迎风阁。”

    被张广无情揭穿,张甄氏面色一红,娇嗔道:“就知道瞒不过夫君。”

    张广执着妻子之手,笑道:“卿的心思为夫当然明白,且我看颜府君对宓娘倒是殷勤得紧,未必不存了几分心思。”

    张甄氏自豪道:“宓娘颜色殊丽,知书达理,试问天下间哪位男子不动心。”

    张广道:“那却未必,为夫心中可只有道娘一人。”

    张甄氏白了张广一眼,心里却是如饮蜜浆,说道:“惯会哄人。”

    张广遂带着妻子交予的使命,与沮辉二人向卢奴出发,中间经过毋极县中,去拜访了故太仆甄举和姨母兼丈母娘甄张氏。

    甄举出于家族的利益,对于上袁绍、曹操哪辆车都无所谓,但绝对不愿意被绑死在某辆车上。

    若是甄宓嫁给了袁熙,他甄氏就不但是登了袁绍的车,且车门还给焊死的那种。

    加上袁绍在官渡新败,更是对眼前的迷局看不太清。

    看过甄道的信,问过张广常山之事后,甄举心里便大约有了些计较。

    不过甄举年老成精,没有擅下决断,而是吩咐张广先去往卢奴,见了从孙甄尧之后先办公事,然后不管公事办得如何,让甄尧随他一同返回毋极商议此事。

    张广便与沮辉继续前行,来到卢奴见了甄尧说明来龙去脉,让甄尧代为引见中山国相郭溥。

    中山相郭溥,字长广,司隶河内郡波县人。

    要说这郭溥也大有来头,祖先乃是周武王之叔虢叔,这一支从东郡卫国迁居到河内郡波县扎根。

    郭溥的祖父当过元城令,虽然也是个千石大令,但比起他的另一项成就而言显然不值一提。

    这个老爷子最大的成就乃是功能强劲,能生儿子,拢共生有八个儿子,而且个个都是能人,从老大到老八分别出任过南和令、尚书、济北相、北军中候、临沂长、徐州刺史、中山相、雒阳令。

    虽然郭家这两三代没出过公卿,但在河内也算是冠缨世家,清贵满门。

    祖父、父亲、从父们都如此了得,郭溥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当今天子被董卓挟裹西迁长安时,郭溥便随驾西行。

    后来董卓死,李傕郭汜祸乱长安,而李、郭二人又不睦,今上乃寻机东返。

    当时李傕势力大,在长安说一不二,郭汜势力略小,便想着能保着天子离开长安,以增加自己的权势。

    可当天子乘舆离开长安后,郭汜便忧心若是真的放天子东去,他势单力孤也难以掌握局面,便说咱们去左冯翊的郡治高陵。

    朝廷公卿和张济等人自然不同意,他们的意思是去到弘农,一方面离开雒阳更近,另一方面弘农算是张济的势力范围。

    今上便下诏让尚书郭溥给郭汜带个口信说:“朕遭艰难,越在西都,感惟宗庙灵爽,何日不叹!天下未定,厥心不革。武夫宣威,儒德合谋,今得东移,望远若近,视险如夷。弘农近郊庙,勿有疑也。”那意思大体就是说我想家了,弘农离家近,咱就去那。

    郭汜哪里肯听从,在一番讨价还价未果后,天子甚至以绝食相抗争,可见“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和绝食倒逼并非是某阿三国圣雄的原创,咱兔子家两千年前某个小皇帝就用过这一招。

    可能是郭溥、郭汜都姓郭,往上数十代或许还是亲戚,所以相对比较好说话,最后郭溥出来打圆场说,咱哪里也别去了,就附近找个县先歇下吧!

    于是乎,天子车驾往东行了几十里,停留在京兆尹新丰县。

    到了新丰之后,郭汜越想越不对劲,到了弘农自己岂不是进了张济的地盘,那边离河东群雄更近,不靠谱啊!

    所以郭汜更变本加厉地提出不能往东去了,咱得往西走,跟我去右扶风郿县吧,那边粮食无缺,是个好所在。

    郭汜心里没说出来的是,那边够靠西的,到时候一个苗头不对,就能撒丫子撤回凉州。

    郭汜是个标准的粗人,说干就干,打算挟持着天子就走。

    好在侍中种辑、城门校尉杨众等人正好在郭汜营中,得知消息后赶紧通知后将军杨定、安集将军董承、兴义将军杨奉,让他们带人来到新丰护驾。

    另外,天子又派郭汜的老熟人郭溥出场,郭溥倒也胆气壮,来到郭汜的营中便开骂道:“卿真庸人贱夫,为国上将,今天子有命,何须留之?吾不忍见卿所行,请先杀我,以章卿恶。”

    意思是你好歹也号称朝廷的车骑将军,如今天子说往东,你竟然说往西,竟如此大逆不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如你先杀了我吧!

    郭汜见郭溥如此硬气倒也吓了一跳,后来又看到杨定、董承、杨奉等人带兵来到,觉得自己孤掌难鸣,便只得灰溜溜回去找对头李傕和解。

    其后又经历了百般挫折,天子乘舆终于回到雒阳。

    当曹操遣人迎奉天子之后,天子封赏百官,时任尚书的郭溥与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侍中丁冲、种辑、尚书仆射钟繇、彭城相刘艾等十数人并封列侯。

    那时候,袁曹二人仍旧处于蜜月期,时有中山相出缺,朝廷乃迁郭溥为中山相。

    从郭溥的出身以及过往经历来看,此人乃是一个颇有胆识的士族干才能吏。

    对于这么一个游说目标,靠编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忽悠是没用的,所以张广、沮辉和甄尧商议之后,决定向郭溥实言相告。

    果然不出所料,郭溥得知了张广与沮辉的来意之后欣然召二人前来商议。

    张广与沮辉来到中山相府拜谒郭溥,刚刚迈进二堂,便看到正堂之前站着一名年约三十余,戴二梁冠,佩青绶的大员,不正是国相郭溥又是谁人。

    二人连忙趋步上前躬身行礼,却见郭溥哈哈大笑着迈下台阶,一手一个托起张、沮二人,然后左右一打量,便拉住了沮辉的手,说道:“哈哈哈!沮郎与射声兄面貌肖似,见沮郎青春焕发之貌,如见曩昔射声兄之伟岸英姿也,何幸之至,何幸之至哉!”

    沮辉听郭溥提及自己父亲之事,也是眼睛一红,激动道:“愚侄见过世叔。”

    郭溥点点头道:“当年汝父与我等同舟共济,力保圣驾东返,汝称我一声世叔亦是当得。来来来,且进堂叙话。”

    当年沮儁护驾战死,消息迟滞了将近一年才传到钜鹿,且语焉不详,沮辉一直引以为恨,所以进入堂内坐定,沮辉便迫不及待地向郭溥打听昔年父亲之事。

    郭溥默然片刻,遂缓缓而道:“昔日天子乘舆东幸,同来护驾的杨定因与宁辑将军段煨有隙,竟不顾大局召合杨奉、董承等攻段煨,交战十余人。恰逢李傕、郭汜深悔今上车驾东返,便以率军援段煨为名,欲要留乘舆于弘农。”

    “杨定先与段煨连战十数日,士卒皆疲,不能抵敌李傕、郭汜之兵,乃引兵退散。而汝父联合杨奉、董承力保车驾,当时射声亲率兵马于东涧断后,不幸中流矢被创坠马,为李傕所困。”

    “李傕谓左右曰:‘尚可活不?’然汝父性情刚烈,不堪受逆贼之辱,乃大骂之曰:‘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乱臣贼子,未有如汝者!’傕衔恨而使人杀之。此役光禄勋邓泉、卫尉士孙瑞、廷尉宣播、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桀、侍中朱展等国家重臣皆与射声并亡,乃使朝廷失众多清忠之臣也,痛哉!痛哉!”

    郭溥的语气充满了沉沉地无力感,到得最后更是声泪俱下,显然是牵动了心中尘封已久的伤疤。

    沮辉紧捏双拳,显得十分激动,而张广、甄尧等人也为之慨叹。

    沮辉问道:“敢问世叔,不知家君落葬何处?”

    郭溥道:“射声待人宽和,士卒多仰其名节,得知射声身死,其军中督訾宝负其尸而瘗之,以此推之,当在弘农东涧左近。”

    沮辉当下便立誓要前往弘农迎回父亲骸骨,但怕前去遍寻不着,便问道:“不知那恩公訾宝,见在何处?”

    郭溥叹道:“卫护车驾东返的北军五校多被曹公兼并,不复当年规制,不过我听闻訾宝忠于天子,并未投入曹公门下,而是随了不其侯辅国将军伏完,卫护天子陛前。”

    沮辉拜道:“还望世叔代为致书一封,向訾恩公询问家君落葬之所,愚侄在此处谢过。”

    郭溥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昔年我与汝父志气相投,只恨不擅弓马,不能与射声并肩御敌。今见沮郎英姿勃发,继承射声之志可期也!”

    一旁被晾了半天的张广见此时气氛融洽,便轻轻一咳,向沮辉打眼色。

    沮辉意会,说道:“世叔,愚侄此来乃是受我家府君所托,欲要与中山共同推行盐铁酒专卖之政,不知世叔意下如何?”

    ps:先前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生一个小疏漏,据晋朝袁山松所著《后汉书》有言:“儁年二十五,其督战訾宝负其尸而瘗之。”也就是兴平二年(195年),沮儁被创坠马为李傕所杀时才25岁,所以之前设定的年龄有些出入,现把沮辉的年龄重新设定为15岁,从沮鹄的从兄改为从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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