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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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叶，东方又踏上逆风的行旅

    再远的路，再深的夜

    又柳叶相伴，东方从未惶恐

    俩骑一路溯金沙江而上，掠大凉，下雷波，饮马美姑沟，这一天终于来到螺髻山脚下

    但见邛海澹澹，碧螺西卧，乃是一个天烛水廓，柳岸花湮的所在

    早有海边蓑家过来，说是青衣巖主有请，又将二人坐骑交付柳下一介青衣僮子，说是巖主客人的宝马，务须好生喂养，这才延请二人上来舢板，径向海中荡去

    海上波澜不惊，凉风习习，二人襟怀大畅，袖慢江烟

    待到舢板泊竟岸礁，俩人跳下船来，早有一介素色宽衫的中年书生上前相迎，躬身唱喏，师妹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不才恭候多时矣，柳叶为二人介绍，原来那人是岷山药王李天涯的师弟，青衣巖主夏炎，夏炎见到东方，啧啧赞道，好一条青龙儿，幸会，幸会

    三人寒暄一番，这才一齐踱进一岩花墅，但见苏铁空廓，琼花回雪，端的是绿阶扶陌，清艳绝伦

    三人在檐墅二楼中堂就坐，又见窗外波光粼粼，风帆点渡，确是一阁福地

    几个渔家农妇端上菜肴，斟上陈酿，这才熙熙退下

    夏炎把酒来敬道，今天师妹，雕侠枉驾来到敝地，鄙人不胜荣幸之至，这就先干为敬

    柳叶咯咯笑道，小妹觍颜来访师兄，实在是惶恐之极，只好借花献佛，我二人共敬白虎星官一盏，三人大笑声中，连觞剧饮

    放眼望去，尽是当时上佳之选，邛竹蟹黄，螺山干巴姑菌，甜烧白，更有水煮洞庭银鱼，芷江麻鸭煲，也不知他一时之间怎地备有忒多食材，就连湘中名品也是序列犹备，一时热火朝天，惊艳登场

    三人品评大厨手艺，均是信马由缰，赞不绝口

    说道厨子的来历，本是方家的峭壑腔调，以佐清谈雅兴

    都说天下名厨，不过京师翟家，东方早有耳闻

    那翟廒晞号称富可敌国，说是有一次他家大宴宾客，所出酒食皆非御城膳家可窥其堂奥，一时之间，京都贵人纷纷遣人携厚礼上门求取食谱，聊以消磨腹中之空空，咄咄之无涯

    夏炎嘿嘿一笑道，翟家最负盛名的一道美味是黄鹄衔灵芝，这瑞草乃是生长在终南山云杉林下的万年蕈，这黄鹄嘛，是秋天从极北于巳尼大水寒域迁徙而来，在上京之北，王屋山脚下的沁禾隰，偶又落单的黄鹄在此歇脚，终于成为长年守候在此的罟鸟人的斩获，辗转送到翟府，二宝邂逅，造化萃成无上妙品

    柳叶戚戚笑道，既然话说至此，那就端上来罢，也让我开开眼界唦

    挥手之间，又见那帮厨的妇人端来一叵瓦罐，揭开饵盦，一时白雾洄旋，清芬溢流

    正是坊间流传天下第一名菜，黄鹄衔琼栀

    柳叶，东方目瞪口呆，莫测高深

    古人云，穷鱼饵奔鲸，今天才知那小小饵钓又算得了什么，东方唏嘘浩叹

    夏炎轻描淡写，举杯飨客，三人一时品评这悠悠况味

    酒是一卮清醴

    三人动箸品尝至味，但听风过竹屿，浪打孤礁

    一点点终南山的苦涩

    一斯斯于巳尼大水地之颢渺

    还有一款款清白的轮回

    柳叶低头无语，东方举杯敬道，都说青衣巖主矫矫不群，风姿浩荡，今天才得一瞻尊范，小子真是服你啦

    夏炎亦举杯共敬二人，谈笑间畅饮清醴，醉倒海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夏炎放下酒杯，一双丹凤眉眼望来，径在东方脸上一扫，嘿嘿一声，无话

    柳叶忙起身敛衽，一时之间竟无益措辞

    夏炎忙启座还礼道，师妹这是何意

    烦请师哥妙手回春，小妹，小妹感激不尽

    夏炎哈哈一笑道，师妹忒地小看鄙人也，虽是一介迂腐书蠹，也知道天意寥廓，医家体统，又焉敢袖手旁观邪

    东方上前一揖

    夏炎忙挽了东方手臂，延请二人就坐

    又把了东方手腕，徐徐切脉

    不过盏茶时分，夏炎遐尔一笑道，东方兄弟青龙下界，又上天护佑，必无大碍

    愿闻其详焉，柳叶殷殷叩问

    东方兄弟身中天蝎蛊毒，已有数次死里逃生，先是薰葵司马援以雪莲玄天真流，破解蛊毒攻心之局，之后又鹤统郡侯大施火龙熔鵲流灌入，以毒攻毒，又破解绵蛊噬骨之祸，最后又得师妹以磬源真流渡入，这才护住五脏元神，四肢百骸，不过这第三度灰蛊已是迫在眉睫，也是天幸你们终于想到来找区区匹夫，这才又逃过一劫啊

    二人洗耳恭听，正襟危坐

    天蝎蛊毒本无解药，凭的是天意造化，阴功夙缘，也是青龙儿吉人天相，仙缘化渡，一切均有天命在身，本当无缘染此劫数，或是异度天尊藉此以成侬家青龙儿浩瀚之化力，冥冥之昊玦，此中之深意，实非伧夫腐儒所可以窥测邪，也是机缘巧合，这第三度灰已然无为自解

    柳叶又惊又喜，忙问端的究竟

    夏炎遥指那天下第一名典，解说其中缘由，原来那终南山万年蕈，乃是破解百蛊之大圣，又遇于巳尼大水的黄鹄，饔成君药的化力，毕其功于一役，尽解蛊毒第三度灰

    东方深深一揖道，原来哥哥早已备下饵药，只等病鱼上钩也，一时钦佩之情，竟是拜倒在地，叩谢医家慈悲济世之威德

    夏炎忙将东方小白扶将起来，呵呵笑道，都说丹霞雕客性情中人，赤子之心，今天区区老愚得见这天风浩荡，孓孓素民的气象，实在是一见如故，幸甚至哉

    柳叶阿喲一声，你们兄弟相逢，小妹还是告退了罢

    三人大笑声中，从新落座，转眼间撤下残菜，又上新肴，乃是几道清艳小品，野煨素羹

    又说道这下蛊的人，实在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夏炎淡淡一笑，说一声，她也有一番罪受喽

    东方嘿嘿一笑道，我天山御甲，想来也不是摆设

    那袁绍珊本也是天生丽质，仙缘深厚的尤物，这一合她虽重创东方兄弟，但也不免遭受暗甲反褫，大损骸魄，或将永世不得化蝶，夏炎点破玄机

    天网恢廓，得以见证欤哉，柳叶一针见血

    听闻师兄与巨鹿书院的峨山先生乃是世交，四海之内的寒门俊士，皆敬他一声，儃父，小弟却无缘识荆，愿得哥哥指点迷津，一闻儃父真迹可乎

    夏炎仰天大笑，半晌不语

    柳叶忿忿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又有甚么好笑

    夏炎嘻嘻告罪道，师妹勿怪，我也是好长时候都没有见到好学率性的后生啦，那知今日得见俊士，实在是得意忘形，又可以超脱生死碧关，还对道统念念不忘，心向往之，似乎只有一句，惟大英雄能本色也，才可以形容罢

    东方忙起身逊谢，道一声，小弟得见各路仙家无数，今见哥哥风度，惟一句，烟霞第一，又一瞥柳叶，殷勤探问，不知柳叶以为如何

    夏炎亦是望向柳叶，不禁耳热心跳，倒也颇想听听这当年梦中洛神的点评

    柳叶妙目流转，在二人身上滚了几旋，咯咯笑道，师兄是烟客青霞，小白是雕客丹霞，都是广霞星君，当世无匹的大英雄，好玉郎

    柳叶比兴发挥，妙语吐翠，果然是阡云岫帝女的气派

    烟客，仙人也

    青霞，青云修道之所

    广霞，道家北极仙山宫阙

    玉郎，亦道家仙官雅号

    夏炎，东方一并恭谨受教，俯首谢道，区区岂敢领此桐珪

    这桐珪乃是皇家封拜的符信，要知在仙家心中，阡云岫琅嬛阁谱系，隐然化身太昊大陆的卿云之宫阙，修真之信路，柳叶一句点评，已然洄溯光环，锁定仙阶，实在是金口玉言，一念通天

    三人畅谈之际，这才说到巨鹿书院，坐落在幽州滏阳河东的南宫嶽脚下，乃是帝国泱泱书院之本源学府，天下游子梦寐求学的云台之所，正是在一代矩子峨山先生的倡议之下，无数上京贵人，地方豪强纷纷慷慨解囊，携款奉教，自许先生门下序列，共襄弘道办学之盛举

    东方幽幽浩叹道，当世瑞圣，我却无缘识得，实在是枉自为学也

    夏炎悠悠颂道，师妹许我一个青霞烟客的别号，我是受之有愧啊，你是没有见到一代圣雄峨山先生，那才是，南宫山上广霞飞，寒门欲渡鼇壑流

    听闻他或因得罪纬寮侍中温绍珍，已然孤舟南下，现居夜郎乌蒙山马场，柳叶明察秋毫

    也是天意护佑，那温绍珍又遣数批斥侯秘密追杀儃父，也是他弘毅智慧，神武不杀，数度将斥候引入绝境，一番晓谕之后，斥候竟也仆地受教，隐身遁去

    斥候，乃是后廷阉人游鹪，影獠，毗舍

    东方甚是好奇，不禁追问，师兄怎地知道得忒地清楚

    夏炎嘿嘿笑道，我青衣巖虽局促一隅，流布各地的丹道术士倒也不少，儃父乃是天下寒门之景望，岂有不戮力周旋乎哉

    东方一听之下，登时肃然起敬，忙站起身来，长揖到地，赞道，巖主哥哥意气为重，善笃天意，小弟钦佩之至，往后永日之无涯，惟哥哥驱驰就是

    夏炎忙起身还礼，道一声，雕侠何必如此见外，我等既是倾慕先生，不久大概就可以相会了罢

    柳叶嫣然笑道，不过数年不见，师兄气象已是廓然大化，既是青霞相邀，想来峨山先生已然动身了罢

    夏炎呵呵笑道，师妹明鉴，峨山师兄不日或将途经邛海，之后又将南下，前往无量山腹地，考察南越地方的风俗民生，山川地貌

    这煜煜瑞圣大驾西来，不仅仅只是来看望一下老朋友罢

    夏炎嘿嘿笑道，师妹法眼如炬

    柳叶哼哼一笑道，师兄穷形极厥，究竟丹要，必有鸿篇巨制，小妹早已心向往之，正要有所请教，何不及早起了出来，更让我等大开眼界，共话丹城

    他是为了这个，夏炎话声未落，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殷殷奉上

    不过小小一卷帛书

    柳叶徐徐开启丹册，危坐清颂，但听得

    惟周游太虚之元邝，参乾坤之紘化，辄言曰，真人潜凉潭，浮游吐霞烟，动静携观瞻，翕阖泯归猿，廑寐神相抱，颖悟渡兴亡，辟邪破阴笺，朔庭起丹天

    柳叶清芬涵冰，唇吐昙雪，一时空花飘坠，玉宇流光

    东方俯首倾听，似饮纯醪，如痴如醉

    盏茶时分，卷穷言竟

    三人皆垂首自渡，一阵穿堂海风呼啸而过，把碧空洗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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