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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见底了。”

    “喝,喝。”

    “吴爷,小的敬您一杯。”

    “我也敬吴爷一杯。”

    一众泼皮推杯换盏,划拳吹牛,好不快活。

    “咚咚咚。”

    忽然几声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屋内众人的高乐,众泼皮面面相觑,一时竟静了下来。之后并没什么动静,众人只当是听错了,仍旧呼杯换盏起来,再度哄闹着。

    “咚咚咚。”

    .........................

    一众目光此时望向正门,些许两个泼皮起了身,余者则把目光投向吴良。

    竹竿率先对着外面喊了声。“是哪个忘八?”

    “咚咚咚。”

    吴良眉头微皱,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竹竿,你去看看。”

    吴良心中微疑,人人都知道这间宅子是他吴良的,寻常哪个敢往这边来。如若是自己的伙计,早就回话了,也不该是这种敲门声。这敲门声倒像是姐夫家来同僚拜访的那种,一股文绉绉的味道。

    竹竿大咧咧地起了身,直瞪瞪地往正门去看,打起门栓,看也不看,开口便骂。

    “到底是哪个球囊的,不会说话么?”

    却见门外站着个儒衫纶巾的书生,见着了竹竿,脸上含笑,微微拱手。

    “劳驾,我找吴良。”

    “直娘贼,吴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竹竿撸起了袖子,一脸凶相。

    “看来没找错,劳驾借过下。”

    “嘭!”

    竹竿尚未动手,被来人一脚踹在胸口,化作块破抹布,在空中足足飞出三四米,咕噜滚在地上,摔起一阵灰尘。

    林霭几分尴尬地抬了抬自己的脚,眼望着被自己踹出去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林霭虽然从小习武,但动手演练多是同自己的大兄搭手,林道儒又是最不喜看见林霭舞枪弄棒的,日日把他压在书房里。此时,才方是真真正正第一次同人动手。

    林霭原是怀揣一肚子怒火而来,径直就往这菜市街赶来,可真正到了这宅子大门前,却一时犯了难。林霭看着并不高的院墙,也并不厚的大门,心里犹豫着该怎么进去。到底是学着话本里的那些侠客,一脚踹开大门,威风潇洒地登场;还是翻墙偷偷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林霭一个人在吴良的宅子外,停驻徘徊,面上作难。终究,林霭还是个简单纯粹的读书人,所能想到的竟然是这么个荒唐的法子,却也是个最为简单的法子。

    “子曰,先礼后兵也。”

    林霭微微整理了一身的衣束,捋平自己鬓角几分飘忽的乌发,闭目平稳自己的呼吸,眼神又恢复了原本的醇厚澄清,迈着均匀的步伐,抓起门上的门环轻轻敲着。

    自竹竿开了门来问,林霭一眼就看见了院内的吴良,眼睛微微发亮。

    “劳驾,我找吴良。”

    “直娘贼,吴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竹竿撸起了袖子,一脸凶相。

    “看来没找错,劳驾借过下。”

    林霭虽然守礼,但他本来就是来找茬的,既然没找错地方,又如此轻易地就打开了门,自然不会再客气。

    “礼全,兵至。”

    竹竿像个皮球般的飞在空中,重重的落地声与竹竿那杀猪的嚎叫声,吸引了院内所有人的目光。

    “哗啦。”

    泼皮们唰的一声,七零八落地丢下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手中的骰盅,站起了身来。有的脚踩着板凳,有的撸起了袖子,皆面色不善地看向林霭。

    他们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有人来砸场子了,但并没有人动,所有人都在等着吴良的一声令下。

    吴良并未言语,静静地看着门外的林霭。

    “嘀嗒,沙沙...........”院内一片寂静,院内只听见林霭轻轻的脚步声。

    林霭慢慢地走进了院内,站定正对一众泼皮,面上再也不见丝毫笑意,眼中全是清寒。

    有几个先前去过群芳阁的泼皮面色古怪,他们只觉着这个来找死的书生看着格外眼熟,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有脑子转得快的,伸手指着林霭。“你,你不是哪个樵夫吗?”

    这个泼皮一语惊醒梦中人,诸多闲汉都回过神来,继而迎来的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众泼皮笑的前俯后仰,笑声洪亮肆意。

    一个泼皮跳了出来,伸手指着林霭,一边笑一边嘲弄。“打柴的,你这是从哪偷了一件穷酸书生的衣裳来。难道上次没挨够打,今个想再挨一回。”

    “你别说,这臭打柴的,穿起读书人的衣服,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哈哈哈哈,笑死爷爷了。”

    “我来接杏姑娘。”

    吴良早便认出了林霭,可他却并不像其他泼皮那般,嬉笑着嘲讽林霭。他死死地打量着面前静静站着的林霭,心里思虑着。吴良心里始终记着,林霭那日被自己殴打时的神色,始终不咸不淡,打那时他心中就有几分惹人心烦的不安。太平静了,没有人能在被这么打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平静的眼神。

    吴良看着面前依旧静静地站着的林霭,一如那日一般的眼神,醇厚平静。心中又浮现出几丝烦躁不安感,吴良对这个让自己不安的书生,平生了几分厌恶,不耐地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拾捣了。”

    众人中走出来几个身高体壮的泼皮,个个都是一脸的凶神恶煞,桀桀的笑着向林霭围去。

    众泼皮饶有趣味地看着林霭慢慢被这个几人围起来,期待着林霭待会的惨叫和不堪。

    打头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泼皮,在靠近林霭面前几步远,忽然加速,急急蹿到林霭的面前,躬着身子,藏着一记重拳,直指林霭的胸腹。

    林霭眼帘微垂,垂着手安立原地,仿佛被吓傻了,对迎来的一拳毫无反应。

    那泼皮面上挂着阴厉的怪笑,脸上青筋爆出,眼睛放着光,好似能见到下一秒,林霭捂着肚子,软成一条大虾,跪倒在地。

    可是下一秒,他面上的笑容就消散了,眼中放空,瞳孔放大。林霭后发先至,马步抬脚,鞭腿像一把朴刀,由下而上,狠狠地甩在刀疤脸泼皮的下巴上,只把一个一百多斤的壮汉踢飞在空中。

    林霭脚跟微抬,瞬间在原地消失了身影,白色儒袍微动。

    右手甩出,一击甩拳挥在右侧的一个泼皮脸上。脚步不停,微微侧身,躲过冲上来的另一个泼皮的直拳,探手抓住那泼皮的胳膊,脚下一拨,掀翻在地。

    将将收住脚步,面前又冲上来两个收势不及的泼皮,眼神惊恐地看着林霭逐渐接近眼前的拳头,侧翻在地。

    其后一个见势不妙的泼皮,堪堪刹住了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清晰可见的痕迹,转身就退。林霭复又抬步,快得像一道闪电,一把揪住那转身逃跑泼皮的头发,一脚踹在后心,只踢的那泼皮四肢悬空,横飞起来,口中溢血。

    几个泼皮滚在地上,哀嚎翻滚,狼狈之极。

    吴良本已经背身坐下了,端起了酒杯将将喝上一口,回头张望了眼,却面色一变。

    林霭静静的站着,眼神冷漠地看向吴良。那冷漠的目光,看得吴良心里一凉,又觉有几分羞恼,开口怒斥。

    “还愣着干什么,并肩子上,把家伙抄上。”

    院内一片喧闹,众多泼皮都动了起来,嘈杂喧闹,如同一窝炸窝的马蜂。

    几个泼皮揭开院内的几口大水缸,人手一把铁棍,斧头,亦或是板凳,木方,能做武器的,都提在手上。

    有带头的吼上一声。“直娘贼的,弄死他。”十来个泼皮一窝蜂涌向林霭,气势汹汹。

    “小兔崽子,爷爷今个给你送终。”

    “弄他!”“孙子..........”

    场面更显混乱,林霭虽然有武艺压身,但终究双全难敌四手,何况又是十几个人一水涌上来,只能且战且退,带着这帮泼皮在院子里兜圈子。

    拳脚总是难与刀斧争锋,林霭颇有束手束脚之苦,心里郁闷,连着踢翻了几架长桌,在院内与这帮泼皮周旋,不时抽冷子还击一二,只打得那些泼皮身上生疼。

    “狗定西,滑溜的像条鱼。”

    “逮住他,围起来。”

    宅内鸡飞狗跳,连吴良都坐不住了,只能避开在一旁,口中叫骂。“废物,十几个人,对付不了一个人?快点逮住他。”

    桌椅打翻声,酒坛打碎声,呼喊叫骂声,灰尘漫天,闹做一团。

    吴良越看越心惊,抽出柄柴刀,恨不得自己动手,又畏惧自己吃亏,站在一边焦躁不安。

    李信自院外跑来,眼见院内一片狼藉光景,更是打的不可开交,更是怒火中烧,口中怒吼。

    “吴良!”

    吴良本来焦急万分地观看着院内的战局,转头一见自家姐夫,面色一喜。

    “啪!”吴良喜滋滋地迎上去,却被飞奔而来的李信结结实实一个耳光,甩在脸上,打的用力作响。

    吴良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信。“姐夫?”

    李信见着吴良,心里的怒火全都找到了发泄对象。“你个活腻歪的蠢物,什么人都敢惹,你知不知道你惹的是什么人。你闯大祸了!你闯了弥天大祸啊!”

    吴良看着李信一脸择人而噬的怒火,满肚子的疑惑。

    “姐夫,什么大祸,我哪里惹人了。”

    李信看着院内一片焦灼的斗殴场景,大声地斥责吴良。“你真是活腻歪了,活腻歪了啊!快些停手,快些停手啊,你快叫这些畜生停手啊!”

    又满面颓然地软倒在地上,一脸死寂。“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全完了,全完了啊。你这个畜生,快让他们停手啊。”

    吴良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被李信打了一耳光,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却涌上了一股怒火。“姐夫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得罪了贵人,那小子不过是个打柴的樵夫罢了。”

    李信闻言又起怒火,跳起身来,双手揪着吴良的衣襟,声音颤抖。“狗东西,都是你,都是你啊,你自己嫌命长,何苦拖着我和你姐姐一起去死。畜生,畜生啊。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长安国子监博士林雅川的亲子,旧党林雅川没听过吗?”

    吴良闻言面色惊变!林雅川...就是那个“百姓之父母,大梁之脊柱“的林雅川。转头面色惊恐地看着院内被众泼皮撵着到处躲闪的林霭,一时万念俱灰。他虽只是个泼皮,但也曾听说过林雅川的大名,传世大儒,万民敬仰,义胆惊天,以微薄官身当朝怒斥堂堂新党魁首,人臣之极,左相林甫仪。

    只因为新法消耗巨大,故有增添新税之法。新法大兴,朝堂无人否决,就连陛下都点头赞同,独独只有这林雅川至诚至刚,为了百姓生计,在朝堂上破口大骂,从死路里硬生生趟出一条生路,逼着满朝君臣,重新黜了新税。

    被百姓尊为天下第一公正的好官,百姓之父母,万般拥护。

    吴良再不敢想下去了,面色绝望。

    李信桀桀的苦笑一声。“你以为这就是厉害的,你可知那林雅川前年收入门下的关门弟子是谁?你就是有十个脑子也想不到,人家是长安荣国府荣国公的亲孙子!”

    李信似乎又觉更为绝望,眼神昏暗。“左右你我一个都逃不脱,全都得死,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啊!荣国府,呵呵,哈哈哈!”

    吴良根本不敢想,可心里却控制不住的去想,那日那个小童,那个被一脚踹飞的小童,是荣国公的亲孙?吴良忽然笑出了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何其荒唐,自己这样也能惹到荣国府的公子。那他娘的可是贾家啊!!!!!

    贾家?“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那个贾家?一门双公,权势无双的那个贾家!

    吴良一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枯槁地站在原地。李信满面绝望,瘫坐在地上。

    吴良桀桀笑了一声,刷一声从桌上抽出柴刀,信步地往院中林霭走去,面上神色恐怖如鬼,眼中全是千纹百转的血丝。

    李信抬目见着吴良的举动,不由面色大变,仿佛又平生了一股力气,直直窜了起来。“吴良!你要做甚!”

    吴良一脸怪笑地回过头来。“桀桀桀,左右大家都没活路了。没道理咱们得死,他们能活。”面色一变,杀意冲天,决绝地转过身去,大声怒吼。

    “不要活的,我要这厮的,项上人头!”

    吴良怒吼着加入战团,院内众泼皮连连吃亏,此时也打出真火来,一心只想将这球囊的碎尸万段。

    林霭压力倍增,招架愈发吃力,闪转腾挪,头上见汗。

    “谁斩了他,我赏一百两!”

    李信满眼惊惧地望着院中这荒唐的一幕,面上再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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