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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云齐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见到温若瑜出现。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面，居然是以失去彦君来作为代价。上天总是苛待，给的喜，偏要以更沉的悲来换取。
这一切都恍然若梦，站在眼前这个英气逼人、俊秀非凡的孩子，长得与敬亭年轻的时候真像啊！只除了，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有笑意。
然而谁又笑得出来呢？他的眼里早已盈满泪水，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所以，才会在那一瞬间以为是敬亭回来了，以为自己能听到一声爽朗的“兄长”。
而温若瑜呆呆地望着这个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老男人，脑中一片空白。
他胸中有一团怒火——为什么已经下葬了，为什么自己连彦君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难道他能冲眼前的男人叫喊控诉吗？
他并不想看温云齐，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到了那个男人，这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缘。他不愿认，可是和彦君唯一的一丝牵连，就在这个男人身上。此时温若瑜最后的倔强，便是在门口站定不动，不肯朝温云齐走近一步，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温云齐痴痴地望着温若瑜，他的彦君已经回不来了，他的弟弟也在多年前早已不在人世，唯有眼前这个孩子，是他最后的亲人。如今他这么近在眼前，虽然他知道若瑜还恨着他，所以无法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无法摸摸他的脸，拍拍他的肩，真实地去用这种疼爱来告诉自己，毕竟不算一无所有。
至少，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他愿意为了彦君而回来。
站久了，温若瑜不禁生出一丝恍惚。这个老得像是一卷画纸那般轻盈易碎的男人，是他当年离家之前见过的人吗？不知为何，在他身上看见的是浓浓的暮色。仔细算算，也不过五十的年纪，头发也不过斑白而已，怎么看上去竟仿佛已经在那条路的尽头，再多走几步，便要坠入无尽的虚无，去到和彦君同一个世界了。他依稀看见黑洞洞的远处明灭不定的光，正一点点要把那男人吸过去。那男人望着他，眼神一片死寂，或许是知道他绝然不会拉他一把，好远离那幽深无穷的另一边。
突然间，那一头出现了好多熟悉的脸庞。母亲的笑、父亲的严、彦君的愁……那男人即将和他们在一起了吗，这便是都要团聚，却只留他一人在这头吗？
温若瑜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他喉头翻滚着一些话想要和父亲母亲说，却死死地卡在唇边。一道光飞过，先是父亲的面容消失在那道光里，再是母亲笑盈盈的眼，最后只剩彦君，他不肯走，似是嗫嚅着什么，莫非是不舍与自己道别？
倏忽间那道光不见了，那黑洞洞的尽头也只是一道白色的墙，没有父母，没有彦君，只有那个叫温云齐的男人坐在床头望着他。
温若瑜知道，让自己瞬间醒来的，是随着那道光在脑海中炸裂开来的那个念头——
若是自己当初应了彦君，留下来陪他过这个生辰，或许这一切就会完全不同？此刻纵然再悔、再怨，也根本无从补救。更可悲的是，满腹悲怆除了化为深深的自责，别无出口。他再也不能把深切的恨意投在谁的身上，于是这种彻骨的绝望将他整颗心封存起来，冰冷而无力。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某种宿命，每一次与自己至亲死别，总是连最后一面都无缘得见。
一阵轻轻的扣门声传来，随即便是阿玉较之以往低哑了许多的声音，想来这些日子他也是日夜哭泣，不得一夜好眠。
“老爷，安姑娘来了。”
温云齐一个激动，刚想回话，却猛地一阵咳，面上憋得通红，似是一口气梗在喉头却怎么也咳不破似的。温若瑜迟疑了一下，究竟有些不忍，走上两步，在温云齐背山重重拍了两下，待他稍缓过一些，倒了杯水递到嘴边。
此时，安筱蕤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温老爷。温……大少爷也在啊。”
看到安筱蕤并没有让温若瑜多惊讶，此刻他沉浸在方才温云齐望向他的眼神里。他端给温云齐的那杯不过是早已凉透的茶水，可温云齐却仿佛喝进嘴里的是琼浆妙药，眼里闪出光来。不小心对上他眼神的一瞬，温若瑜记起自己上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是多年前含恨离开温家，彼时那双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凉。他恨温云齐在母亲病重之时还派他出远门，故而错过了与母亲最后道别的机会，这么多年赖着这份恨意为生，才能在离去的时候毅然决然，理直气壮。突然间，竟发觉可能是自己恨错了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命定的怆然，他宿命中就是无法握着挚爱之人的手，看着他们含笑离去，连最后那一缕温暖都无法抓住。所以当年或许没有温云齐派遣的那桩生意，他依然赶不及与母亲道别，毕竟那连日不停的大雨，在此之前谁也不曾料到。
当原本扎扎实实的恨瞬间没了根，一点点枯萎，渐次地无力，温若瑜的世界颠倒了虚幻与真实，所深信的、所怀疑的，似乎都不复存在。他认得眼前所有的人，却仿佛在另一个空间里与他们相见。
这一切飘忽的感觉，终于在安筱蕤的尖锐叫声中被戳破了，慢悠悠地降落下来，回到这间房里。
“您既不信彦君真是……他的死因如此蹊跷，为何偏盯着安儿问此间情事？！左右安儿也是闺阁女子，这般问询，未免太过没有礼貌了！”
他木然地看着安筱蕤气呼呼地冲着温云齐控诉，还不曾消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到自己的名字：“温若瑜你是知道的，我与彦君少爷素来清清白白，决计没有那些暧昧，更不会因而让他有什么想不开……”
那几个词似是敲醒了，温若瑜总算是恢复了理智，脑子迅速地运转着，思考这个他打从一回来就完全不能解释的问题——
温家画坊的少爷温彦君真是可惜了，大好的青年才俊，偏生为情所困，因了一个算不得名门淑女的姑娘起了轻生的念想，也不知是温老爷不同意，还是那姑娘另有情郎。据说她在画坊的时候抛头露面，和不少年轻男子走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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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云齐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见到温若瑜出现。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面，居然是以失去彦君来作为代价。上天总是苛待，给的喜，偏要以更沉的悲来换取。
这一切都恍然若梦，站在眼前这个英气逼人、俊秀非凡的孩子，长得与敬亭年轻的时候真像啊！只除了，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有笑意。
然而谁又笑得出来呢？他的眼里早已盈满泪水，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所以，才会在那一瞬间以为是敬亭回来了，以为自己能听到一声爽朗的“兄长”。
而温若瑜呆呆地望着这个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老男人，脑中一片空白。
他胸中有一团怒火——为什么已经下葬了，为什么自己连彦君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难道他能冲眼前的男人叫喊控诉吗？
他并不想看温云齐，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到了那个男人，这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亲缘。他不愿认，可是和彦君唯一的一丝牵连，就在这个男人身上。此时温若瑜最后的倔强，便是在门口站定不动，不肯朝温云齐走近一步，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温云齐痴痴地望着温若瑜，他的彦君已经回不来了，他的弟弟也在多年前早已不在人世，唯有眼前这个孩子，是他最后的亲人。如今他这么近在眼前，虽然他知道若瑜还恨着他，所以无法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无法摸摸他的脸，拍拍他的肩，真实地去用这种疼爱来告诉自己，毕竟不算一无所有。
至少，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他愿意为了彦君而回来。
站久了，温若瑜不禁生出一丝恍惚。这个老得像是一卷画纸那般轻盈易碎的男人，是他当年离家之前见过的人吗？不知为何，在他身上看见的是浓浓的暮色。仔细算算，也不过五十的年纪，头发也不过斑白而已，怎么看上去竟仿佛已经在那条路的尽头，再多走几步，便要坠入无尽的虚无，去到和彦君同一个世界了。他依稀看见黑洞洞的远处明灭不定的光，正一点点要把那男人吸过去。那男人望着他，眼神一片死寂，或许是知道他绝然不会拉他一把，好远离那幽深无穷的另一边。
突然间，那一头出现了好多熟悉的脸庞。母亲的笑、父亲的严、彦君的愁……那男人即将和他们在一起了吗，这便是都要团聚，却只留他一人在这头吗？
温若瑜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他喉头翻滚着一些话想要和父亲母亲说，却死死地卡在唇边。一道光飞过，先是父亲的面容消失在那道光里，再是母亲笑盈盈的眼，最后只剩彦君，他不肯走，似是嗫嚅着什么，莫非是不舍与自己道别？
倏忽间那道光不见了，那黑洞洞的尽头也只是一道白色的墙，没有父母，没有彦君，只有那个叫温云齐的男人坐在床头望着他。
温若瑜知道，让自己瞬间醒来的，是随着那道光在脑海中炸裂开来的那个念头——
若是自己当初应了彦君，留下来陪他过这个生辰，或许这一切就会完全不同？此刻纵然再悔、再怨，也根本无从补救。更可悲的是，满腹悲怆除了化为深深的自责，别无出口。他再也不能把深切的恨意投在谁的身上，于是这种彻骨的绝望将他整颗心封存起来，冰冷而无力。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某种宿命，每一次与自己至亲死别，总是连最后一面都无缘得见。
一阵轻轻的扣门声传来，随即便是阿玉较之以往低哑了许多的声音，想来这些日子他也是日夜哭泣，不得一夜好眠。
“老爷，安姑娘来了。”
温云齐一个激动，刚想回话，却猛地一阵咳，面上憋得通红，似是一口气梗在喉头却怎么也咳不破似的。温若瑜迟疑了一下，究竟有些不忍，走上两步，在温云齐背山重重拍了两下，待他稍缓过一些，倒了杯水递到嘴边。
此时，安筱蕤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温老爷。温……大少爷也在啊。”
看到安筱蕤并没有让温若瑜多惊讶，此刻他沉浸在方才温云齐望向他的眼神里。他端给温云齐的那杯不过是早已凉透的茶水，可温云齐却仿佛喝进嘴里的是琼浆妙药，眼里闪出光来。不小心对上他眼神的一瞬，温若瑜记起自己上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是多年前含恨离开温家，彼时那双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凉。他恨温云齐在母亲病重之时还派他出远门，故而错过了与母亲最后道别的机会，这么多年赖着这份恨意为生，才能在离去的时候毅然决然，理直气壮。突然间，竟发觉可能是自己恨错了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命定的怆然，他宿命中就是无法握着挚爱之人的手，看着他们含笑离去，连最后那一缕温暖都无法抓住。所以当年或许没有温云齐派遣的那桩生意，他依然赶不及与母亲道别，毕竟那连日不停的大雨，在此之前谁也不曾料到。
当原本扎扎实实的恨瞬间没了根，一点点枯萎，渐次地无力，温若瑜的世界颠倒了虚幻与真实，所深信的、所怀疑的，似乎都不复存在。他认得眼前所有的人，却仿佛在另一个空间里与他们相见。
这一切飘忽的感觉，终于在安筱蕤的尖锐叫声中被戳破了，慢悠悠地降落下来，回到这间房里。
“您既不信彦君真是……他的死因如此蹊跷，为何偏盯着安儿问此间情事？！左右安儿也是闺阁女子，这般问询，未免太过没有礼貌了！”
他木然地看着安筱蕤气呼呼地冲着温云齐控诉，还不曾消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到自己的名字：“温若瑜你是知道的，我与彦君少爷素来清清白白，决计没有那些暧昧，更不会因而让他有什么想不开……”
那几个词似是敲醒了，温若瑜总算是恢复了理智，脑子迅速地运转着，思考这个他打从一回来就完全不能解释的问题——
温家画坊的少爷温彦君真是可惜了，大好的青年才俊，偏生为情所困，因了一个算不得名门淑女的姑娘起了轻生的念想，也不知是温老爷不同意，还是那姑娘另有情郎。据说她在画坊的时候抛头露面，和不少年轻男子走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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