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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三公子回到住处，免不了被老严一顿数落。
“我说少爷，正谈着生意，一转头怎么你就跑没影了，老严这条老命，没落在苍梧江里，倒是要被你吓了去！”
祝三公子想着心事，没有理会老严的埋怨，沉默地进了自己的房里。这件事他已经想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了，却仍是不知如何抉择。那位瑛娘看起来着实可怜，不过听那些街坊说，也算不得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没能及时吃药，看着症状凶险罢了。其实，是有药的……他却不敢说。同样是治热症的药，自家运来的这一批，进价本就比普通的药材贵一些，所以不能当做平价药材售卖，那是自然。这么些年跟着父亲和老严学做生意，虽说未必完全认同他们的理念，他也不是天真得以为付出劳力或是智慧，在新奇难得的物事里赚取差价，是多么不堪的事。世间买卖，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为何世人总说无商不奸，似乎为商之人便都得抛了良心只认银子似的。就比如眼下这个情境，城中药材告急，偏偏自家的这些药材用得上，是照着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的心性，还是本着普通人毕竟慈悲为怀的助人之心，他正左右为难。毕竟老严也没说错，老天算是公平了，旁人只道为商的赚钱容易，谁曾见过他们在此之前付出的心力，更别提这次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的天灾人祸。福兮祸所依，敢冒风险之人才能有机会得到大收获。只是人们对富者强者总是期许多些，若是只守着自己的好，毕竟是让人眼红和愤恨的。
若瑛娘不过是难受了些并无大碍，只是付不起药材的银子，你要偷了自家的药材去救她吗？
若瑛娘是病得快要死了，等着自家的药材救命却真真一贫如洗，你又会不会见死不救呢？
辗转反侧，却仍无所得。祝三公子此时真想找个大商号的东家或是掌柜的问问，你们从一个小小铺面做起，就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两难吗，又是如何解答。当然是找不到人可问的，他只能抱着这满腔疑惑慢慢睡去。
同样辗转反侧却一夜未眠的人，却是不只一个。
老严已把两床被子都紧紧裹在身上了，还是止不住地发抖。他从未觉得甘州城这个季节能冷成这样。过了一会却又发觉内里燥热难耐，满头满身像是要出汗，伸手摸摸，竟一直是手脚冰凉。折腾了一整夜，他根本没法合眼。让他难熬的不是这冷热交替的难受劲儿，而是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我也染上了热症吧。
是夜戚九命并没有宿于将军府中。汪泰平回来说了那些见闻之后，他愈加不放心了，干脆趁着整个甘州夜深人静之时，四下去看看这座自己最熟悉的城，那些似是亲近实则没有多少人认识他的百姓们。
“将军，您怎么一个人出府了？”没走出一里地，就听见徐报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他急匆匆跟上的脚步。紧跟着一件披风便裹了上来。
戚九命笑着摇摇头：“你睡你的，跟着我做什么。而且你这件披风算是……觉得我老了身子骨不行？”
“话可不是这么说。军中之人身体自然比普通人强健些，也禁不住瞎折腾。夜里风大，您这阵子也没好好休息，总之是该穿暖一些。若是不小心也染上热症那可麻烦！”
“你这小子，咒我！”戚九命笑骂着，把披风紧了紧，看了徐报国穿得严实，点点头，“别贫了，一起去城西看看。”
城西便是汪泰平说起瑛娘晕倒之处，那是甘州民居密集的片区，住的也大多是日子过得简单清贫的百姓。戚九命担心，像瑛娘这种有着一点症状却舍不得吃药硬扛的人不在少数，待到真都病重了再求医，非但药材怕是愈加不够，还容易聚集起一批求医不得而绝望无助的街坊，闹到后来变成“暴民”。
大雨过后的地面，尤其是泥洼较多的地方，还没有干透，果然是容易滋生虫蚁。月光下倒显得它们忙碌得紧。几户被大雨压垮了屋顶的人家，重新修葺之后，瓦片是新的，泛着一层灰蒙蒙的光，使得这几家在此时看来，特别打眼。
“这是你找的人给修的？”戚九命问徐报国。
“是。”见戚九命皱着眉头，徐报国走近些去仔细看看，想了想，又从旁边拿了梯子爬上去检查了一番，“将军，并无不妥啊。”
戚九命对于自己这名太过一本正经，作弄起来都觉得无趣的副将，着实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了。他摇摇头：“你就不觉得丑？”
丑吗？被将军这么一说，徐报国也忍不住憨笑着摸摸脑袋，点了点头。可他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将军居然会关心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况且，他们都是军中之人，哪里会在意什么美丑，总不会是为了这桩小事，还得罚那几个人不成？
“你们把房子给人修好了，眼不见为净。日日住在此间的街坊邻里，时时看到这一片突兀的新瓦，难道就不会觉得扎眼么？明日午练完毕，让他们几个，不，你带上两个人，过来探访，一户户，都别拉下。”
徐报国委屈道：“将军，您这是……”
“说你不爱动脑一根直肠子，你还真的就什么事都不愿往心里去了？”戚九命忍不住叹气，“你还记得这里有一户大姐患了热症吧？晕倒的就她一个，可住得这般近，谁又知其他人有没有染上热症的，又是不是服了药……”
说到此处，戚九命再没下半句，盯着徐报国。
“将军，您别这么看我，我是蠢了些，又不是傻。借这个名头来探探此处的疫情是不是严重，基本也就能知道整个城里的情况了是吧？”
“就想通这一点？”戚九命不依不饶。
“还……还有？”徐报国不敢说自己真想不到，只能拼命憋出一句，“这么探访便不着痕迹，百姓不知将军在担心疫情？”
戚九命转身便走，丢下一句：“你们别整日只知道练功习武，好歹也懂得点审美，这屋顶我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徐报国才反应过来，紧紧跟上，自然是没看到戚九命眼里的藏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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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三公子回到住处，免不了被老严一顿数落。
“我说少爷，正谈着生意，一转头怎么你就跑没影了，老严这条老命，没落在苍梧江里，倒是要被你吓了去！”
祝三公子想着心事，没有理会老严的埋怨，沉默地进了自己的房里。这件事他已经想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了，却仍是不知如何抉择。那位瑛娘看起来着实可怜，不过听那些街坊说，也算不得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没能及时吃药，看着症状凶险罢了。其实，是有药的……他却不敢说。同样是治热症的药，自家运来的这一批，进价本就比普通的药材贵一些，所以不能当做平价药材售卖，那是自然。这么些年跟着父亲和老严学做生意，虽说未必完全认同他们的理念，他也不是天真得以为付出劳力或是智慧，在新奇难得的物事里赚取差价，是多么不堪的事。世间买卖，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为何世人总说无商不奸，似乎为商之人便都得抛了良心只认银子似的。就比如眼下这个情境，城中药材告急，偏偏自家的这些药材用得上，是照着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的心性，还是本着普通人毕竟慈悲为怀的助人之心，他正左右为难。毕竟老严也没说错，老天算是公平了，旁人只道为商的赚钱容易，谁曾见过他们在此之前付出的心力，更别提这次有可能亏得血本无归的天灾人祸。福兮祸所依，敢冒风险之人才能有机会得到大收获。只是人们对富者强者总是期许多些，若是只守着自己的好，毕竟是让人眼红和愤恨的。
若瑛娘不过是难受了些并无大碍，只是付不起药材的银子，你要偷了自家的药材去救她吗？
若瑛娘是病得快要死了，等着自家的药材救命却真真一贫如洗，你又会不会见死不救呢？
辗转反侧，却仍无所得。祝三公子此时真想找个大商号的东家或是掌柜的问问，你们从一个小小铺面做起，就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两难吗，又是如何解答。当然是找不到人可问的，他只能抱着这满腔疑惑慢慢睡去。
同样辗转反侧却一夜未眠的人，却是不只一个。
老严已把两床被子都紧紧裹在身上了，还是止不住地发抖。他从未觉得甘州城这个季节能冷成这样。过了一会却又发觉内里燥热难耐，满头满身像是要出汗，伸手摸摸，竟一直是手脚冰凉。折腾了一整夜，他根本没法合眼。让他难熬的不是这冷热交替的难受劲儿，而是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我也染上了热症吧。
是夜戚九命并没有宿于将军府中。汪泰平回来说了那些见闻之后，他愈加不放心了，干脆趁着整个甘州夜深人静之时，四下去看看这座自己最熟悉的城，那些似是亲近实则没有多少人认识他的百姓们。
“将军，您怎么一个人出府了？”没走出一里地，就听见徐报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他急匆匆跟上的脚步。紧跟着一件披风便裹了上来。
戚九命笑着摇摇头：“你睡你的，跟着我做什么。而且你这件披风算是……觉得我老了身子骨不行？”
“话可不是这么说。军中之人身体自然比普通人强健些，也禁不住瞎折腾。夜里风大，您这阵子也没好好休息，总之是该穿暖一些。若是不小心也染上热症那可麻烦！”
“你这小子，咒我！”戚九命笑骂着，把披风紧了紧，看了徐报国穿得严实，点点头，“别贫了，一起去城西看看。”
城西便是汪泰平说起瑛娘晕倒之处，那是甘州民居密集的片区，住的也大多是日子过得简单清贫的百姓。戚九命担心，像瑛娘这种有着一点症状却舍不得吃药硬扛的人不在少数，待到真都病重了再求医，非但药材怕是愈加不够，还容易聚集起一批求医不得而绝望无助的街坊，闹到后来变成“暴民”。
大雨过后的地面，尤其是泥洼较多的地方，还没有干透，果然是容易滋生虫蚁。月光下倒显得它们忙碌得紧。几户被大雨压垮了屋顶的人家，重新修葺之后，瓦片是新的，泛着一层灰蒙蒙的光，使得这几家在此时看来，特别打眼。
“这是你找的人给修的？”戚九命问徐报国。
“是。”见戚九命皱着眉头，徐报国走近些去仔细看看，想了想，又从旁边拿了梯子爬上去检查了一番，“将军，并无不妥啊。”
戚九命对于自己这名太过一本正经，作弄起来都觉得无趣的副将，着实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了。他摇摇头：“你就不觉得丑？”
丑吗？被将军这么一说，徐报国也忍不住憨笑着摸摸脑袋，点了点头。可他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将军居然会关心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况且，他们都是军中之人，哪里会在意什么美丑，总不会是为了这桩小事，还得罚那几个人不成？
“你们把房子给人修好了，眼不见为净。日日住在此间的街坊邻里，时时看到这一片突兀的新瓦，难道就不会觉得扎眼么？明日午练完毕，让他们几个，不，你带上两个人，过来探访，一户户，都别拉下。”
徐报国委屈道：“将军，您这是……”
“说你不爱动脑一根直肠子，你还真的就什么事都不愿往心里去了？”戚九命忍不住叹气，“你还记得这里有一户大姐患了热症吧？晕倒的就她一个，可住得这般近，谁又知其他人有没有染上热症的，又是不是服了药……”
说到此处，戚九命再没下半句，盯着徐报国。
“将军，您别这么看我，我是蠢了些，又不是傻。借这个名头来探探此处的疫情是不是严重，基本也就能知道整个城里的情况了是吧？”
“就想通这一点？”戚九命不依不饶。
“还……还有？”徐报国不敢说自己真想不到，只能拼命憋出一句，“这么探访便不着痕迹，百姓不知将军在担心疫情？”
戚九命转身便走，丢下一句：“你们别整日只知道练功习武，好歹也懂得点审美，这屋顶我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徐报国才反应过来，紧紧跟上，自然是没看到戚九命眼里的藏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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