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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围在他的身边,神情焦急。似乎在不久前,他们都在问自己,怎么办。

    祝昂像是从极远的地方游历了一圈回来,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要适应一阵子,才能认出眼前这些人,以及他们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公子,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对了,这是在叫他,他是祝家的三公子。此时,老严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让大夫看过,不赶快服药,怕是要烧得迷迷瞪瞪,不出三日得把脑袋烧坏。可是,眼下在甘州城找一贴治热症的药材,真是太难了。白芍全城紧缺,得一家家药铺去问,还未必抢得到。谁说城里就老严这一个病人呢?

    整个祝家商队里,除了老严和他,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些被包裹得这般精致的药材,那些看起来能在甘州城卖出大价钱的药材,就是眼下老严最需要的药材了。

    其实他本来丝毫不犹豫的。那时老严只是热症刚发,人还清醒着。祝昂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要不先拆了其中一箱药材,只拿出不到一两,根本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买卖,但是这样就有药了,及时服下去,老严的病马上就能好转。谁料这一说,老严竟激动起来。

    “这样一来,整个甘州都知道,你手里有这么一批全城急需的药材。接着便会有两个可能。第一,奇货可居,你把它翻十倍的价钱卖出去,我们这趟损失的银两全都能赚回来。但是你要死死咬住价钱不放。公子,不是老严放心不下你,但你真没这个魄力下狠手。”

    说了几句,老严便气喘难耐。祝昂扶他喝了点水,想让他今早休息,老严却不肯停,继续说着:“第二便是我最怕看到的情形。一旦被人知道我们手里有救命的药材,跑来博取同情,祈求善心的人,都是会令你心软贱卖了这批货的。你除了良心上能好过一点,整个祝家这一趟生意,所有人的心血乃至性命,都会被你一念之仁,统统葬送了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连人带货当初就沉在那苍梧江里……”

    你要做善人,先得保证自己好好活下去,否则就是迂腐伪善!

    你为自己一时意气,把祝家的心血都散了去,眼前直接救助的是救人,那为了这些生意花了力气流了汗甚至流了血的人,他们就白白被牺牲吗?!

    老严这么质问着他,句句犀利铿锵,让祝昂又困惑了。可不等他想明白,老严因为一时气急愈加病症凶险,竟昏过去之后再也没有清醒过,烧得越来越厉害,竟不见醒来和退烧的迹象。

    既然老严倒下了,他是东家的公子,拿主意的只能是他。

    “严掌柜的病是不是派人去找药……但若是找不到药,这热症可是要传染的呀……三公子你不能再住在此处了……”

    这些声音在耳边喧嚣成一片,他满脑子都是“祝家”“掌管”这些词,愈发乱成一团麻。他真是气自己无用。祝昂,你已经十六岁了,竟连这样的决定都不敢做,不能做,真是丢人!

    当他在心中大声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却像是被当头棒喝了一样。

    对啊,他是祝昂,他是有名有姓,有脑有嘴,能想能说的一个成年人,而不是祝家排在父亲、大哥二哥、甚至这个严叔后头才能被想起的三公子。事急从权,眼下他只要照着本心决定救还是不救严叔便好。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想到此处,他突然有了底气,站起来大喊一声:“都吵什么,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们的少爷,我还能不能做主了?”

    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做主!这是他期待了多久的,又是在过往多遥不可及的两个字。

    原本乱作一团的人瞬时安静下来,依着祝昂的意思,把所有的箱子都搬进了老严住的这间房,然后又都被赶了出去。他把门关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拆了其中一箱药材,轻轻抓取了一小把,握在手里近一刻的时间,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唤了个机灵的小厮去药坊抓了其他几味药,再照着方子,把手里这无比金贵的药材加了五钱进去。

    当两个时辰之后,一碗带着药香和另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的汤药被送进了老严的房里,祝昂似乎有些明白,做主其实就是,你要担得起做错了决定的骂名,也受得起做对一件事的成就。

    药果然是好药,只不到半个时辰,老严便发了两身汗。及时擦了去,保证他不受风、不过热,渐渐地额头便不再那么烫了,虽说仍没醒,可睡着的呼吸也均匀了许多。

    算是好过来了。

    当听到城中第一例因为热症没能治好最终死了的消息时,汪泰平还没有往林若虚那里去想。可后来消息越传越广,原来这热症到了高烧昏迷的状态时,半日之内不用药压下去,人几乎就等于半只脚进了阎王殿了。更可怕的是,这热症传染的速度,也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东南那一带是景区和客栈,几乎没有民居,住的人不多,地方却隔得远。你轻功好,若是能帮我们跑上一趟,能省下半日时辰。”戚九命他们忙于在全程查看疫情、安排大夫、调配药材,真的有些疲态了,不得已向汪泰平求请。

    这倒正合了他的意。当城中热症已不是零零落落几例,初现蔓延之势,汪泰平心里就有种不详的感受,一心想要查探清楚。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偏偏要想到林若虚。一个死人,真的能把手伸到这么长,去操控一场疫情吗?

    他不知,自己更希望这是人祸,毕竟只要知道源来,便有机会找到应对之法,可细思人祸能精巧算计到这样的地步,岂非可怕至极;还是更希望这不过是天灾,偏偏此时此地遇上,慨叹一声天地不仁,可面对天灾人力能及便显得尤为有限,更怕的是百姓若将这当做天谴,整座城乱起来可成鼎沸之势。

    汪泰平不再多作寒暄,即刻便往东南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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