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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长安十多天了,师兄弟三人陪着师父、师娘在城里东游游西逛逛,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日头偏西,他们才从通化门外的章敬寺出来,不断赞叹这京城第一大寺的穷极壮丽,和寺内周昉所画神像是如此的精湛绝伦。

    经过延兴门内新昌坊的青龙寺,本想再进去看看,却见寺庙门额已改了称呼,换成了护国寺的名头,寺门紧闭冷冷清清,好似荒废许久啦。

    无奈只得作罢,沿原南而归,此时夕阳懒散地漫射出迷人的余晖,洒遍昔日汉宣帝流连忘返的乐游原上。就在古原的大道上,谁曾想遇见了熟人。

    “义山大哥!”义方眼尖从后面背影就认出了李商隐。

    前面轿车中人闻声猛得回头,“噢,义方!哎呀!秦英雄,您是何时来长安的?”

    两辆官车靠道边停下,从敞开的轩窗里李商隐惊喜万分地探出头来。随后对前车同伴略加解释,顾不得仪表斯文,急匆匆地下车扑拥上来。

    江州一别快十年了,虽然岁月沧桑给每个人都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可彼此胸膛中那颗相通相爱的心,还是曾经一样的真诚无间。

    “义山大哥,你这是去哪儿呀?”德儿在问。

    “去桂林,郑亚被外放任桂管观察使,邀我同去,正好我这京城多余的人,借此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将前车下来的父子两人介绍给大家,“这位是原谏议大夫郑亚。”

    “义山老弟,什么谏议大夫!那些都是过去啦,浮云而已。”那人中等偏矮的个子,肤色白皙,文质彬彬,谦虚谨慎的样子,他喜滋滋地点着头,对自己无端被贬,官场失意,全没有半点恼火颓丧。

    商隐继续引荐道:“这位青年才俊是郑老哥的公子郑畋,此次是辞官陪同他父亲一起南行。”那文静俊朗的儒生在他父亲身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

    李商隐羡慕地摇着头,“秦兄,你看郑老哥好福气呀!后继有人啊,有这么个大儿子相陪,走到哪儿也无所谓啦。”

    “义山老弟,你不也是后继有人吗?你家衮师虎头虎脑的,将来也不会差呀。”郑亚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望着儿子,“人生哪儿能总是一帆风顺的,吃些苦,经受挫折,未尝不是件好事。今朝圣旨刚下,我就对义山说,和老哥一起走吧,这长安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就打点行装赴任啦,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秦靖充满感情地对义山惋惜道:“我刚来,你却要离开了,桂林路途遥遥,得走上三四个月,我们再次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呀。”

    李商隐也是依依不舍,“是啊,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分分离离,思思念念。”他眼望夕阳无比伤感地咏叹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叔,您太伤感了!”青年才俊郑畯开口道,“您只见落日余晖,没看到身边这么多的年轻一代吗?您说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却认为像白老说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呢?”众人皆颔首称是,为这孩子开阔的胸襟大为赞许。

    送别了李商隐,大家刚回到贾家楼,就听贾达发告之,折冲府管事的来过了,急着找折冲都尉将军,禀告牛僧孺发来大红帖子,隆重邀请庄将军明日去相爷南郊的别墅,驾临其孙的百日宴;又说杜府的管家杜安也刚走,为的是明日牛相爷家办宴会,让杜牧转达请秦靖携弟子前往,明日牧之老爷在南郊瓜州村等候,大家聚合好同去赴宴。

    盛情难却,一夜无语,第二天是个好天,响晴白日,万里无云。一早,师徒四人策马驰骋向城南杜陵奔去,上得高地鸿固原,经杜陵邑、王皇后陵,便看见埋葬大汉中兴、英年早逝的汉宣帝的杜陵啦,厚重的夯土围墙和做为陵门的大殿颇有气势。

    此处向来是游览圣地,文豪雅士常搭肩偕腕会集于此,登高览胜挥毫泼墨,抒怀古今激扬文字。

    先要奔韦曲,去瓜州村杜家樊川别墅和杜牧会合。这长安的地名饶有情趣,原是土台,川为河谷,曲乃沟渠,尤其这城南五曲,更是人们饱览佳景秀色、郊游踏青的绝佳之地。虽说不是桃花绽放,如霞似锦的时节,可也见河流纤回蜿蜒,平川杨柳吐绿,路途之上客旅不断。

    偶尔远望宝塔巍巍耸立,聆听梵音清清悦耳。抬头是一围窟洞寺院,半山而居,凿原为室,尤为四座砖塔大小不一,相互辉映。坡下人字岔路不知通向哪里,师徒四人揣摩不定,为了稳妥便停下来,四下里寻觅路人欲一问究竟。

    山脚处有两驾马车,车与车紧挨着,赶车的可能是走累了,或依或躺在车儿板子上打着盹。

    正巧从半山腰挂着华严寺匾额的山门内走出四个和尚,头里是位约七尺高,肉墩墩,粗眉大眼的师傅,看似三十多岁的光景。

    他身旁紧跟着个青年僧人喋喋不休地在讲,“师父,还让我回国去呀?我心里好怕怕啊!一上海船我腿肚子就哆嗦,巨浪有旗杆那么高,大鱼的血盆大口有山门这么宽,离了岸小命就不是自己的啦。”

    大和尚安慰道:“仁好,这些为师都知道。你是后来大唐投奔我的,六年里你来回过海三次,其中的艰险大家都亲身经历过,九死一生啊。你第一次回国是和顺昌同行,乘的是新罗人张公靖的船,航线是经登州、新罗的北路,替我回国呈送唐决和表状。第二年你一个人回来了,带来仁明天皇赏赐的二百两黄金,有了这趣÷阁钱才使你圆仁师伯得以回国,我们四个被迫还俗在剡县乡下支撑到现在。这次天一暖和你就出发,回去的目的是向天皇和橘太皇太后表明我们持佛的意志未改,能体谅我辈身处逆境的苦衷。这海路你比较熟悉,而且此次乘的是张友信的船,从明州望海镇启程横渡东海,快捷的很,要是顺风的话三天就到了。你是如今在大唐的最合适人选,与我们同来的请益僧就剩我们几个了,仁济和伴始满都比不上你。”他向后面的两个人望去。

    这两个人,一个小和尚负箧曳屣,一个仆人肩挑扁担。师父的一席话说得徒弟无话可说,低头愁闷地跟着走。

    德儿见他们步下山道正想开口询问,突听骨碌碌扑打之声从坡上响起,“二球货!”

    “狗日的!”

    有人声嘶力竭地互相谩骂着。

    “师父,闪开啦!是庙里那几个争辩的官爷打起来了。”后面负箧曳屣的小和尚高声喊道。

    “阿弥陀佛,仁济,快把他们拉开!这是怎么了?没完没了的,从庙里闹到庙外,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此时,在土道上连滚带爬、撕扯不休的两个男子还在指责着对方,骑在上面方头方脑的男子说:“这事跟你有关系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饿们两家是世仇,从饿大和他外公起就水火不容,他大更是贪财好色之徒,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被骑于□□的不甘示弱,伸出双手胡乱抓挠着,“呸,我就见不得你那盛气凌人,指桑骂槐的球样子,欺负谁也不能欺负段兄,我头一个不答应!”那人相貌怪异,不修边幅,粗衣粗褂,头罩折角巾,两只手的指甲留得长长的。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快住手吧,这样有失大雅的。”小和尚上前劝解着。

    “滚一边去,秃驴!”

    “这没你事,小和尚。”

    打斗双方全没把出家人放在眼里。

    “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冲我来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兄台,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从山门之内跌跌撞撞地追出一位官员,他倒是英俊潇洒,彬彬有礼,一身儒雅习气。

    地上纠缠之人并未撒手,方头方脑看到跟来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段成式,你们社饿指桑骂槐,对!饿就社你咧。刚才在庙里,你对这华严四塔左观右看,问东问西,饿是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饿爱才,看你就是个研究学问的人。可一听你自报家门,饿就从心里往外腻烦。为得是你那假惺惺的外公,贪财好色的败类爹。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跑到饿们樊川华严寺有什么企图吗?”

    那斯文官人是一脸的无辜,“我是奉旨外调吉州的,路过此地。远见这寺中有四座宝塔,记起这里是樊川八大寺之一的华严寺,此乃华严宗开创之地,为撰写我那《寺塔记》故此来寺中一览。兄台,你是哪位呀?我们段家何时得罪过你啊?”

    “他是韦澳!前相公韦贯之的儿子。”从坡下走来两个人,均是相貌堂堂,仪态大方。说话的是其中年长者,五旬开外,身体消瘦的像纸片似的,他体肤白皙,嘴唇暗紫。

    “杜慥大哥,您来的正好,这小子是武元衡的外孙、段文昌的儿子。当年他外公和饿大同为宰相,一殿称臣,却总是针锋相对,处处刁难。更有甚者,穆宗长庆元年进士春闱,刑部侍郎杨凭用几幅字画就买通了他大,为保其儿杨浑之得中拿出了血本。段文昌拍着胸脯打保票,身为朝廷大臣,国之宰相不顾廉耻道德,威逼利诱主考官礼部侍郎钱徽,可万万没料到放榜时居然名落孙山。或许是暗箱操作之风太盛,素以廉洁自律著称的钱徽也掰不开五个手指的长短。为此他大恼羞成怒,弹劾考官徇私舞弊,录取学识浅薄的官宦子弟。穆宗皇帝询问翰林学士李德裕、元稹、李绅,他们也都社段文昌所揭发的是实情,穆宗再令王起、白居易主持复试,其结果可想而知,有关人等钱徽、李宗闵、杨汝士皆被贬官,牛李党争就此拉开大幕。他大为己之私,祸国殃民,危害社稷啊!”方头方脑像点燃的爆竿,噼噼啪啪将心中的怨气和盘托出。

    “你是韦贯之的儿子?”段成式瞪大了眼睛,“兄台,上一辈的恩怨还提它做什么?我外公和你父亲是同年及第,本该感情深厚,可因两人的处世观念截然不同,往往政见看法背离相左。虽然在别人眼里是政敌,但他们都是正直坦荡之士。”段成式情绪激昂地阐明自己观点,“至于我父亲是忠是奸自有公论,时下要想省试入闱,你若是没有些名气和大员们的推荐,那是势比登天还难!向主考官推荐个把生员不是司空见惯的吗?官场之上人来送往,你求我应,是再正常不过啦。至于朝堂党争由来已久,不是我父亲一个揭发就铸成的。要说这牛李两派权利之争还得向前推十三年,从宪宗皇帝制举贤良方正科特试算起,举人牛僧孺、李宗闵、皇甫湜在考卷里批评朝政,考策官认为文章为上品,向万岁大加推荐赞许,没想到触怒了当权宰相李吉甫,他说考官与考生有利益交易,罗列罪状,降职的降职,压制的压制。不料引起朝野哗然,谴责鸣怨之声四起,结果李老相爷被罢相外放。埋下这仇恨火种的考策官不是别人,正是你家老爷子韦贯之。这么看起来,我父亲只不过是添了一把干柴而已。”

    “好啦!好啦,你们俩个不要在这清净之地辩来辩去,老人家们的在天之灵都被惊扰了,况且我这心脏嘣嘣地都快要跳出来啦。据我所知,他外公武元衡和你父亲韦贯之都是心胸坦荡、正直无私的道德君子,忠君爱国,笃厚恭谨。你外公比他父亲大两岁,他们是同年,可惜!君子和君子未必一定会成为朋友,政见虽有分歧,但也绝不是敌人。”他指着地上还在纠缠的两人批评道,“身为朝廷命官,儒雅学士,竟然如此没有体统,还不起来,令人齿冷。”

    那两人这才撤手分开,各自拍打着身上的黄土,“段大哥,温先生,怎么是你们,发生什么事啦?”义方四人此时已下马上坡,来到近前。

    “义方小兄弟,我们被欺负了!段兄被外派去吉州做刺史,我说去送送,走到这儿看见这华严四祖的四座塔,他便想起要写的集子,下道进庙里看看。正遇到这家伙也在看塔,起先他还蛮热情的,主动讲解这是始祖杜顺和尚的灵骨塔,那是二祖智俨法师的,这又是三祖法藏法师的,还有四祖澄观法师的,真是有问必答,如数家珍。可后来段兄说出老父亲的名讳,他像吃错了药,指桑骂槐,态度恶劣之极。义方小兄弟,你是知道我的,我能惯着这条疯狗吗?”

    “庄将军,不要听他一面之词,就是他,社段文昌有多么多么的了不起,夸奖武元衡是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更社这位叫做段成式的是中兴之臣,听了饿就腻烦的很,忍不住讥讽了几句。他就突然扑上来,又抓又挠的,像个撒泼的女人。”韦澳抬起胳膊,撩开衣裳让人看,“饿这胳肢窝都扯开线了,磕膝盖踢紫了,你看,脖颈的伤口也是他挠的。”

    “呸,自找的!一会儿我让他们三个小的再揍你一顿。”相貌怪异的那位龇牙咧嘴地恫吓道。

    “瞧你那松样子,庄将军还不一定帮着谁呢。”两人一来一回互不示弱。

    “恁们很闲吗?放着正事不干,在这儿扯蛋。奏么?揍架!”一直在杜慥身旁沉默视之的中年人开口了,“别接,俺跟恁们说,恁看恁俩个跌些样儿,这位收起恁的橛,踢伤了人家个拉败子,管好恁的爪子,个拉绷子抓的道子都见血了,还有个找窝裂开这么大口子。下手够狠的!几家里还有人家的肉丝吧?”

    “你是谁呀?你偏向他说话!”相貌怪异的那位没好气地责问道。

    “杜慥大哥,这位是谁?”韦澳也不认得来人。

    “噢,他是我哥杜悰的铁哥们,毕諴毕贤弟。”杜慥向众人引荐着,“我们刚刚从瓜州村回来路过这里,就听你们在坡上吵闹。哎呀,我们还要抓紧进城,去户部报到呢。”

    段成式见礼道:“恕在下眼拙,你就是京城第一有情有义的毕諴吧?听说前年杜悰被排挤罢相,去赴任剑南东川任节度使,满朝官员竟然畏惧李相爷的权势不敢饯别,只有你无所畏惧只身相送,结果得罪了李相被贬磁州。”

    毕諴无所谓地笑了,“无所谓,做人要讲个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杜悰那是我的老上司,良师益友。在他委屈低潮的时候怎能不闻不问,视而不见呢?为了做官自保就抛弃做人的底线啦?”

    “说得好,好人有好报啊!新皇已经下旨调毕諴为户部员外郎分司东都。这不,他来户部复旨,抽空还来看望我三弟杜顗,惦记着他的眼疾,明日他就要启程去洛阳了。”杜慥充满感激地拉着毕諴的手。

    “善哉,都是仁义中正之人啊。”粗眉大眼的和尚感慨道。

    “师父是这华严寺的出家人吗?”杜慥深吸了口气,问话显得气力不足。

    “阿弥陀佛,贫僧天台山国清寺圆载,从越州剡县来,也是路过宝刹,要去长安西明寺。”

    “天台国清寺!天台宗的祖庭,了不得呀。经此次驱僧拆庙,还好吧?”长者不无担心地问。

    “烧了,没啦。”两人沉默不语,只有声声叹息。

    杜慥话题一转,“韦澳啊!你我两家在这城南樊川为邻有几代了吧?都说城南韦杜,去天五尺。你们韦家频出宰相名士,公卿显宦代不乏人,远的不说,‘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韦应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有你们逍遥公房这支,你父亲韦贯之也是被人称道。韦澳啊,不是大哥我说你,咱们学得学老一辈的长处,重实干轻浮华。不能继承孤傲清高,刻板固执,不善变通的性格。如果把政见的殊途认为是世仇记恨,那我们老杜家该是和你有世仇呢。”

    韦澳诧异地望着杜慥,“为啥?”

    “为啥!我父亲杜从郁想当个从七品的门下省左补阙,被你爹百般刁难,还讲的是头头是道,条条在理,先降为从八品的左拾遗,又明升暗降转任从五品的秘书丞,整天和文字书籍较劲。”

    “哦,饿前几天听牛大哥说过咧。”

    “那第二个记恨你家的应该是他,段成式。”

    韦澳更加诧异地扭头望着斯文官人,“为啥?”

    “为啥!他父亲段文昌不拘小节,讲究义气当先,你爹看不惯他的做派。恰逢宪宗皇帝欲召文昌为学士之际,他百般阻拦,千般诋毁,一再压制不用。这事若是换了你韦澳,那应该是不可饶恕的深仇大恨。”长者看着韦澳继续说,“可你父亲提拔自己的亲朋好友倒是相当痛快,经常说举贤不避亲。话又说回来,总的来看,你父亲还是正直忠诚的好官。”

    “是啊,武元衡、韦贯之两位相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官能臣,尤其是为了平定淮西吴元济的叛乱,武相爷大义凛然坚持主战,被逆贼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派刺客刺杀,以身殉国可歌可泣。韦老爷子更是谋略过人,敢于直谏,指出不能同时对淮西、成德两面作战,还要平抚相济,软硬兼施,并提出不应该设置统督,会让将领持重。这些远见卓识的看法都被后来一一应验了。”毕諴品评着两位老相爷的功绩。

    杜慥对韦澳的说法有自己的见地,他毫不隐晦地说:“至于你说他爹段文昌好色贪财,好色是人之本性,或多或少别人是干涉不得的。只要他没有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那还说得过去,有几个像你父亲那样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贪财嘛,我也做过江州刺史,熟悉官场上的游戏规则,钱徽说得好‘接受钱看是否合大义,不看任什么官’,不亏心就好。如果你真要恨的话,应该是裴度,是他使你父亲罢去相位的。”

    “你包社咧!裴公那可是个大好人,实现了元和中兴的大功臣,白乐天都写诗赞他‘绿野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饿大只是和他对用兵的意见相左。全是奸佞张宿肆意诬陷,至于裴度饿不恨他。”韦澳的思维逻辑把在场的人都给弄得无话可说。

    “韦澳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呀?你不是在郑滑观察使周墀衙门里做事吗?”长者又长长地喘了口气,像气不够用似的。

    “杜慥大哥,是做判官。前几天和周使君进京公干,顺便回韦曲家中看看,今天是进城里与周墀会合去赴宴。”韦澳恭敬地回禀。

    “那正好我们同路,一起去城里。”长者招呼着。

    “对,一起气城里。”毕諴也在相邀着。

    “您是东平人吧?”秦靖听他的口音很是亲切。

    “俺跟恁们说,俺是泰山的,离那儿不远,恁们也是吧?”毕諴眉开眼笑地反问道。

    “老乡!”他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几个人又是拥抱又是唏嘘。

    义方想起正事便问长者,“请问老先生,你刚才说的瓜州村怎么走啊?”

    “你们要去瓜州村,去见谁呀?”

    “我义父杜牧。”

    “哦,你是小义方吧,让大大看看,了杂列!有空到城中安仁里老屋来,我们爷俩亲近亲近。对!我二弟说你们有约,他在别墅等着咧。”他指着西南方向峰翠青可掬的终南山,“沿着那条道,过了前面的潏河,走不远就到咧。”

    大家来到坡下,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韦澳刚迈进轿里一条腿,又像想起什么,把腿收回来,快步向段成式的车子赶去,“对咧对咧!伙计,饿忘问了,你叫什么名字?饿俩是不打不相识啊。”

    不修边幅的那位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已不再计较前嫌嘻哈笑着,“在下温庭筠。”

    “啥?你是温庭筠,温八爪,饿社你挠得饿防不胜防呢。”韦澳捂着脖子上的血印子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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