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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谣错,有疾病兮;温泉泊焉,以流秽兮。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一池热汤自地下涌来,汇聚为泛着斑斓色泽的一泓,身子泡进去,心境安详,神清气爽。人总得经常洗一洗,既不似南朝人卞彬养虱的执着,也没有何佟之水淫的洁癖,这汤能让你沉下心里事,好好得享受人生的真意。

    就在刘得仁剥皮魏扶的得意大作之时,大明宫内浴堂殿的汤池里有两个人正在亲密交谈。“师兄,握也死了!给朕搓搓后背。”年长的应声而起,向师弟背上撩着水,他容貌端庄伟岸,温文尔雅,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鼻直耳垂肩,俨然是一尊圆满在世的活菩萨。

    “圣上,这热汤是泉水吗?”

    “师兄,这水既不是‘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骊山之水,也不是‘桃花三月汤泉水,春风醉人不知归’的蓝田大兴汤,就是这大明宫里的井水。咱们都曾长伴青灯古佛,励志修心消业之人,求的是清心寡欲如水如冰,无欲简朴是第一位的。”皇上将一块香气扑鼻的猪苓递过来,“师兄,如今这大唐社稷被小五李瀍和李德裕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最严重的是去佛。他们太不了解百姓们的疾苦啦,尤其是出家人的不易,限制僧众规模是对的,可不能采取这样斩尽杀绝、涸泽而渔的极端手法啊,要引导疏通像禹王治水,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申明利害,循序渐进地引导。所以朕已拨乱反正,早已下诏敕复佛寺,凡会昌五年所废佛寺,如有僧能修复者,任其住持,不得禁止。”

    “早该如此,做得好啊!香岩寺、海昌院,烧的烧,拆的拆,现在都是一片瓦砾。赶得僧尼四处流浪,不还俗就要杀头,这是哪家的混帐王法?毁坏的寺院檀林就应该重新修复,让历劫求道、度己度人的佛法重见天日。”那尊慈眉善目的活菩萨动了感情。

    “是呀,师兄,这大唐都成送咧?他们不光是对佛主肆意妄为,诸多方面同样是离经叛道,无法容忍,科举选才、官吏任用、国体决断、税收开销都由着李德裕的性子来,拉帮结派,相互包庇,朝野上下怨气冲天。为此,前些日子朕克里马擦将李德裕及其一党,郑肃、李回、李让夷、薛元赏哥俩都外放了,还有哪个持功自傲的石雄,显然就是李党的跟班护院,听说主子罢相降职了,是满腹的牢骚,还撂挑子不干了,骄傲成嘛咧?他这是给谁看?回京吧,凤翔不会因为没有了你,就没有节度使的!”他边说边挽起湿漉漉的发髻,“师兄,你得入京帮帮朕,这百废待兴,拨乱反正的担子需要你这样能臣贤良来挑啊,没有几个信得过的帮手朕把作地很!”

    这位和皇上共浴的大臣正是现任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裴休,他的师父希运大师与皇上的恩师智闲禅师是同门师兄弟,故此他们在私下里也是以师兄弟相待的。

    裴休满是歉意地说:“圣上,微臣目前还离不开潭州。”

    “是为了希运大师吗?”

    “不仅是为我师父,他老人家现在黄檗山尚好。自从微臣任洪州刺史,我就把师父接到洪州龙兴寺传法,朝夕参扣,并记录其开示法语,辑为《钟陵录》。之后微臣又改任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师父见我调离便执意回山。会昌五年灭佛时他带着义玄师弟逃隐山林,初心不改,总算躲过一劫,我也是很长时间未有见到他们了。曾写诗赞师父‘自从大师传心印,额有圆珠七尺身。挂锡十年栖蜀水,浮杯今日渡漳滨。一千龙象随高步,万里香华结胜因。拟欲师事为弟子,不知将法付何人’。师父回我一偈‘心如大海无边际,口吐红莲养病身。自有一双无事手,不曾只揖等闲人’。”

    皇上瞅着裴休会心地笑了,“臣当下说暂时离不开潭州,主要是为了灵佑师伯。”

    皇上不安地问道:“灵佑师伯不是在大沩山吗?他近况如何呀?”

    “一言难尽啊!”裴休平伸双手似乎要把水面上的涟漪压住,“会昌五年的灭佛,师伯是没有扛过去,被迫裹头还俗,锄禾务农啦。此次朝廷解除禁令,允许佛家弟子重新出家,师伯起初坚持不肯剃发,说是蓄发在家也是持法。我几经规劝才将他迎出,让老人家重回沩山,修整寺宇,再振禅风。如今在一片瓦砾之上建筑道场密印寺,既无银两,又无田产,谈何容易?八方聚集来的僧侣有百人之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经多方募集才垒起几间僧舍,总算暂时能遮风挡雨。还要建大殿、雕塑佛像、贴金彩绘、置田开荒、僧团供养,哪个不得用钱啊!重现昔日恢弘道场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慢慢来吧。”

    皇上非常理解地望着师兄,“是挺难,钱上朕想办法,刚刚让吏部踌躇些烟火钱给百丈寺重修之用,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啦,这都是小五和李德裕干得好事。”说完他起身晃晃荡荡地迈出池子。

    两个人到了外间,司服宫女奉上干净的衣裳,司饰太监捧来一面铜镜,这镜子制作考究,形态古朴,乍一看与一般铜镜并无不同,但当皇上转动间使一束阳光照于镜背,光线投影到墙壁上,那光斑中奇迹般地显现出镜子后面的图案和铭文,好似阳光直接穿透铜镜,把图文映于壁上。裴休细看那清晰的投影,花纹外侧铸有“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的字样。

    “日光镜,汉时的遗物。做得好啊!先人们真是独具匠心、奇思妙想,制出的镜子魔幻一般。”裴休由衷地赞叹道。

    “师兄,这日光镜不算神奇,那秦镜才是巧夺天工、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宝贝。”皇上用古镜照了照,顺手递给裴休。

    “你说得是太宗当年修建这园子时挖出的秦镜吧,想我朝太宗也是个至孝至善之人,不似人前讹传的弑兄夺位、欺嫂荒淫的无耻之徒,玄武门之变也是迫不得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大明宫就是为年迈的父皇修的,大明宫之名正是因挖出秦镜而起。据说那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人的倒影,若以手抚胸,就能照见体内的五脏六腑,毫纤可见。更重要的是,它能照出臣下的忠奸,照出国运之兴衰,确实是件辨真伪、明忠奸、诊国病、保江山的国宝呀。可惜传至先帝高宗时改大明宫为蓬莱宫,镜子却不翼而飞啦。”裴休不无惋惜地说。

    “是啊,那大铜镜却有灵性,面若太阳,金光闪闪,背若月亮,清辉可鉴,四周花纹精细,尘埃不沾,原本是藏在秦始皇咸阳宫里的国宝,却只用来测试宫娥彩女,但见胆张心动者,全部作为有异心者而斩之。这样的暴君物不能尽其用,人不能尽其才,江山社稷怎能不土崩瓦解?”皇上坐到榻上,司膳女官捧上茶水糕点,“师兄,不要拘礼,快来坐,洗累了用些茶点。说到这秦镜朕想起太宗的那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整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祖上能开创出贞观之治的大好局面,不正是依仗着魏征那样的一班贤能之臣的辅佐吗?人们都说国衰盼良臣,家落思贤妻。师兄,你看目前这朝野上下,能担当重任、力挽狂澜的可用之才有何人啊?”

    裴休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眯起眼睛想了想,“圣上,就你如今所用的阁老遗少之中还真没有出彩的人,中书侍郎韦琮、御史中丞封敖、门下侍郎崔元式、还有那个卢商,都是些泛泛之辈,挑不起大梁。”

    “朕也是这么看的,委以重任他们不活试!”

    裴休看着点头的师弟,“说心里话,你身边的那几个新贵白敏中、魏谟、马植、郑颢、还有新入京的令狐绹,也只有小打小闹的机灵劲,全无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四贤相励精图治、开创盛世的大才。更有吐突承璀的养子吐突士晔,你让他担任神策军护军中尉只是念在元和宫变的情分上,呼来唤去,领命行事还可以;拿捏主见,出谋划策就难为他了,何况还是个阉人。”

    皇帝闻听有理继续点着头,“朕也是这么想的,委以重任他们不活试!”

    裴休依着思路讲下去,“杜悰倒是有几分像张说,内心正直,有掌控朝堂之能,可太过精明圆滑,瞻前顾后,遇事不能挺身担当。他又娶的岐阳公主,论起来不是外人,你这姐夫却是郭太后的亲女婿,确实不能仰仗起用。”

    “他不活试。”

    “这满朝能与魏征、狄公、裴度相提并论的也就剩下李德裕啦!他勇气超群,谋略过人,有股子文能匡扶社稷,武能定国□□的架势,可惜啦。”

    皇上看法与他相左,摆着手不以为然地否定,“他啊!更不活试。自以为是,独断专行,拉帮结伙,任人为亲,嚣张贪墨,不恤民生,功劳不少,过错最多,朕正要让李固言去替换他的东都留守,将其降为太子太保呢。”

    裴休苦笑道:“都说寻千里马易,遇伯乐难,臣下之见是光有伯乐而无千里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况且我们还都是凡胎肉眼,识不得古佛真身。若你急用,我先推荐几个敢于担当的能臣贤良,暂且支撑着。周墀,在朝屡进正直之言,大公无私、直言敢谏、不避权贵、善于治军,可委以重任;崔珙,虽与李德裕亲近,却是忠直不阿之人,其出自名门望族的博陵崔氏,性情威重,遇事通敏,尤精吏术,可震慑一方,当下石雄意气用事,凤翔军事不稳,此人正好派遣;崔铉,崔元略之子、同平章事崔元式的侄子,因与李德裕不和,罢为陕虢观察使,才能品德俱佳,志向高远,他很小的时候就做诗云‘天边心胆架头身,欲拟飞腾未有因。万里碧霄终一去,不知谁是解绦人’,老宰相韩滉曾赞他有万里前程。对了,还有你那个发小王起之子王式也可一用,屈居江陵那是大才小用,牛鼎烹鸡啦。”皇帝颔首暗自记下。

    “师兄,朕也重视选拔人才,通达英勇之士唯我所用,故此今年春闱朕特意要求知贡举魏扶恪尽职守,公正无私,一定要选些德才兼备、能够担当重任的能臣来。”皇上激昂地站起来,握紧拳头用力一挥,“整顿吏制迫在眉睫,已经到了腐败透顶的地步。朕要一扫历届省试铨选遗留的污秽之气,还世人清新奋进之风。师兄,就在你来之前主考官魏扶觐见寡人,说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寝室不安,为的是这批考生中有三人才华出众,是可造之才,只因他们的父兄在朝中任职而按常例不能录为进士,特此上报请求恩准。”

    “万岁是怎样回复他的?”裴休平静地问。

    皇上兴奋地说:“还能怎样说?是人才就得起用,循规蹈矩埋没人才是万万不行的。父兄在朝中有何顾虑?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自有大唐典刑惩治。朕传诏令中书侍郎韦琮重考复验,若真有学识恩准添加三人。”

    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弯着腰进来禀告,“万岁,御膳准备好了,在哪里用膳啊?”

    “温室殿!师兄,那里暖和,去那里用膳吧。”皇上亲切地邀请着,他又转向正欲退出的太监,“夔王李滋处是否去过,今日是否进食?”

    公公细声细气地回禀,“夔王爷今个用过了。”当听说已经用膳了,皇上由心而发地呈现出无比的喜悦。

    那公公又怯怯地讲:“可用的不多,就小半碗粥。”

    听是这么少的食量,皇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尽,“是少点,可总比不吃好啊。”

    公公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地低声说:“又全吐了。”

    这四个字出口使得皇上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担心焦虑之情溢于言表,他无奈地命令道:“你下去吧,传太医悉心诊治,务必使我儿进食。对了,你再让人去礼部传旨,说百丈山的香火钱分一半出来,给大沩山灵佑大师送去。”

    太监领命退下,裴休不安地看着师弟抑郁寡欢的样子,“四王子病啦?”

    皇上伤心地回答:“唉!滋儿这病可有年头了,一到换季的时候就犯,请了多少名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据章敬寺的镜霜师父说要想根治必须皈依佛门,给朕写了八个字‘远离红尘,可得性命’,他的话向来是很灵的。可滋儿年纪尚小,又体弱多病,怎么受得了清修之苦呢?”

    裴休沉吟半晌说道:“这也容易,让人代替出家。”

    “可上哪儿找合适的替生啊?”皇帝一筹莫展地望着窗外的子亭。

    “我二儿子文德正合适,他是你制科博学宏辞科钦点的状元,现在是翰林学士,让他去顶替夔王出家正合适。

    ”那好吗?师兄,你舍得?”

    “修佛之人讲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让文德出家我早有此意。考量有三,一来解皇上之忧,尽臣子之忠;二来可使这孩子解脱红尘之苦;三来也了却微臣入佛门修行之愿。”裴休认真地解释。

    “那好,就在京城选座寺院清修吧。”

    “不可,微臣看还是去沩山灵佑大师处收摄身心,求师学道,方能成其正果。”

    皇上颇为感动地拜谢道:“师兄用心良苦,使朕感激涕零,那就辛苦文德孩儿了。好!朕已经传旨敕赐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金匾,现再赐百丈寺、密印寺良田千亩以租赡僧。”裴休连忙俯地跪拜,连声尊称英明。

    皇上将师兄扶起,裴休如释重负地说:“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呀,这下僧侣们的生计有着落啦。万岁,不知恩赐何时到达,是派谁奔赴这趟差事?不如由微臣亲自走一着,百余口子还在清汤寡水,艰难度日呢。”

    “师兄莫急,我已安排得力之人去办。来人啊!”执事太监闻声急忙进殿候旨,“去吏部传旨,命祠部员外郎张彦远加紧备齐香火钱,赶制敕赐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金匾,赐百丈寺、密印寺良田千亩以租赡僧,追赐盐官海昌院齐安大师敕谥‘悟空大师’之号,责令祠部全力督办海昌院、香岩寺重建事项。另外告知折冲都尉庄义方督促筹办,尽快启程。”

    太监正欲退出殿去,“等等!”皇上急令太监回来,只见他来到龙案前展开宣纸,朱趣÷阁飞舞,如行云流水一般,“密印禅寺”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朕御赐密印寺金匾一方,快拿到祠部监制。”

    十方折冲府都尉庄义方正走在皇城内,再往北走,不远就是礼部南院的东墙了,那里围聚着几十号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走近了,看清楚,他们并未对皇榜感兴趣,而是关注着墙上的一首被人涂抹过的诗。

    “谁写的?”又一个白头发的考生问。

    “听先来的生贡说是主考官魏扶写的。”旁边花白头发的回答。

    白头发又问:“谁抹的?”

    花白头发似耳目灵光地回答:“听看守皇榜的军爷说是皇上的表哥给抹的。”

    “为啥呀?这一抹下去,诗的意思全反啦!像是魏侍郎收了人家好处似的。”

    花白头发压低声音说:“可不是嘛,谁能平白无故地进宫面圣,费尽心机地额外争取了三个官宦子弟入闱。”

    全白头发失望地叹着气,“唉,家里有狗好看门,朝里有人好做官啊。”

    义方进了礼部的朱漆大门,眼前就是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的礼部大堂。

    左厢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正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地争辩着什么,其中一人搪塞推脱着,义方认得那是礼部侍郎魏扶;另一位纠缠不舍,看面相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

    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哀求道:“魏哥,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替我说说呗。我这次若再不考中,他又得挨我娘一顿暴打了。”

    魏扶面有难色,推开对方的手说:“兄弟,不是哥不帮你,就冲你哥李景让我们共事多年的交情上,还有什么说的。可实在是你来得太迟啦!这皇榜已经贴出去了,三十三个进士的大名均已昭示天下,我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那人不依不饶地尾随其后,神神秘秘地讪笑道:“魏哥,封彦卿、崔琢、郑延休他们三个的忙你都帮了,还差兄弟我一个吗?”

    “李景庄,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那是爱惜人才,为国着想。听你那意思我是徇私舞弊,攀炎附势啦!”魏扶面沉似水地驳斥他。

    “魏哥,你看小弟不会说话,惹你生气啦。可你门外墙上的大作不是清楚表明出这个意思吗?”那人极力解释着。

    魏侍郎更加得愤慨了,“我那诗是这个意思吗?景庄啊,你几度春闱几度落选,不是哥哥小看你,就你这水平想金榜题名难啊,你还是去白相、卢相那里想想办法吧。”

    “我去了,几天前就去了,白相满口答应,痛快得很。”李景庄满有底气地讲。

    “你是去他府上拜望了,他是怎么答应你的?”魏扶眉毛微蹙地看着对方。

    “没去他府上,去的是刑部大堂,他一个劲地说好,可至今是泥牛入海,没了下文。”李景庄无奈地摊开双手,眼里流露出失落的眼神,像是期待着魏扶寄予理解和支持。

    魏扶报以同情的叹息,“那就对了!我的傻兄弟,既然白相说好了,你就再等等吧,别急,再等等。哥哥提醒你啊,听说白相酷爱字画古玩,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他亲切地扶着景庄的后背,轻轻地拍抚着,劝慰着把他送出去。

    在大门旁礼部侍郎一眼看见义方,眉开眼笑地就像上元节晚上盛开的焰火,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庄将军,我说早上枝头的喜鹊冲我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人大驾光临啊!快请堂上坐。景庄啊,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来客人了。”望着那人径自悻悻然去了。

    “这位是谁呀?好像似曾相识。”义方随口问道。

    魏扶看了眼已拐出大门的灰衣人,“他呀,李景庄,是现任襄州刺史、山南道节度使李景让的弟弟,他哥哥是我的前任。这家伙书都读傻啦,迂腐的很,也是跟他家老太太管教得太正统有关系。据说,他母亲郑氏,早年守寡,家道清贫,那时子女们都还很年幼,郑氏自己教导这些孩子。有一天,他家房子后面的古墙因为下雨塌了,墙里落出的钱不计其数,奴婢很高兴,赶快跑去告诉夫人。郑氏来到古墙边,上香祷告道我听说不劳而获,是人生的灾难。这些钱肯定是我去世的丈夫积留的恩德,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过的贫苦,赏赐给我们的,希望这几个孩子以后学有所成,这也是他们的志向,所以,这些东西我们不敢要。然后她叫人将钱埋掉,重新把墙垒好。庄将军,这老太太是不是很正统啊?”

    魏扶笑着接着说,“李景让的老母亲家教是很严厉的,她老人家一旦认为在某一件事是李景让犯了错误,就二话不说动用家法鞭打一顿。李景庄考不中进士,她老娘就认为是李景让管教不利,就要挨母亲一顿鞭子,这回又躲不过了。李景让更是固执,不讲变通,投机钻营的事坚决不干。他总是说朝廷取士自有公论,怎么能效仿别人打通关节呢?唉,可怜我们这位景让兄啦。”听魏扶的一番讲解,义方想起曾于这位前任礼部侍郎有过一面之交。

    义方说明来意,魏扶殷勤地引着路,两人并肩穿过大堂,进入祠部的院子。见正厅左侧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官员,他正奋趣÷阁疾书,埋头整理着什么,“彦远,彦远,庄将军从宫里来了。”

    那官员只抬头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又低头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画痴,都被这些古画迷住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历代名画记》的集子何时能写完。”

    那中年人突然大手一拍,高声欢呼道:“终于完成了!终于完成了!”他跳起身来,与两个人拥抱庆祝,“魏侍郎、庄兄弟,我的《历代名画记》共十卷写成了,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我的志愿实现啦!”

    他由于激动而绯红的脸颊绽放出胜利的笑颜,随即舞动着双臂似腋下生风般翩翩起舞,“若复不为无益之事,则安能悦有涯之生。”

    让他独自陶醉一番后,魏扶言归正传,“彦远啊,敕赐百丈寺‘大智寿圣禅寺’的金匾制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

    “给庙上的香火钱准备好了吗?”

    “预备齐了。”

    “负责押运的士兵调集了吗?”

    “安排好了。”

    “定的是何时启程啊?”

    “明天。”

    魏扶虽听他对答如流,却还是不放心,说是要亲自检查,还没等他们去后面的院子,礼部正堂的小吏风风火火地奔来,“魏侍郎、员外郎,尚书令你们快到大堂集合,皇上的圣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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