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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房间里落针可闻,床边一群人围着王子儒,沉默不语。

    王子儒两根手指搭在苏馥曦苍白纤弱的手腕上,眼色沉沉地看着她的脸庞,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良久之后,他收回手指,摇了摇头:“就这样了……”

    苏子荣走上前,将苏馥曦的手臂放进被子,在被子中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边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不同于往常的急躁和悲愤,这一次的苏子荣只是低声问道。

    王子儒诧异,挑了挑眉低头看去,却看见了苏子荣那看着苏馥曦的视线中,充斥着无尽的黑暗,仿佛是深渊,不见底,没有光。

    他的心猛地沉了沉,一丝说不出的担忧一闪而过,在他没回味过来之前就消散。他袖手而立,垂眼看着沉睡中的苏馥曦,叹了一口气:“馥曦的病情我也治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加重药效了。”

    他清晰的看见,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旁边站立的苏涵卿脸色倏然白了许多,身子也不经意地晃了晃。但是到底是苏涵卿,见过了诸多风浪,只是片刻便回过神,缓缓道:“要什么药,你尽管说。”

    “嗯,无论什么药材都可以,只要能找到的……”苏子荣紧握着苏馥曦的手,低声到。语气却是坚定的,像是在发什么誓言一样认真。

    “你不会是还想着郴州的吧?馥曦不会让你去的。”王子儒看着苏子荣,在他诊脉的时候,苏子荣就已经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她们说了,所以他也知道了苏馥曦昏迷的原因。

    情绪起伏太大,心思焦虑,思虑过重,再加上休息不好。

    有一部分是因为苏子荣,但是主要还是馥曦身体的原因。

    “是我不好……我不去了,我就陪在她的身边,哪儿也不去了。”苏子荣俯下身,将脸埋进被子中,声音略带颤抖。

    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王子儒清晰地看见苏子荣眼中泛上的血丝。他的心里,到底还是在自责的。

    王子儒也没办法劝,只是摇了摇头,转头拿起桌上的趣÷阁,一边写下药方一边说:“这些药都是比较名贵的药,也没什么罕见的。对一般人家来说可能比较难拿到,但是对你们两家来说还是小事一桩的。”

    写罢,他余光看了一眼苏涵卿和苏子荣,再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也别派人到处跑来跑去了,都叫回来吧。我听说伯父和伯母都还在外面找药……让他们早些回来陪陪馥曦吧。”

    外面淅淅沥沥地飘着雪花,晃晃悠悠地落在树干上,点点积累。只听“吱呀”一声,伴随着王子儒的话落,树枝断了。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劈醒了众人心中隐隐的庆幸,也劈裂了他们的身心。

    苏涵卿像是没站稳一样,退后了两步,整个人都隐藏在昏暗中,垂着头,不知神色。只见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淡色的唇上泛出缕缕殷红的鲜血。然后,他张口,声音沙哑似寒冬冷风刮过树枝:“行,我知道了。”

    屋内再一次地陷入了沉寂,但不再像是之前的那样,是那种死一般的沉寂。安静地仿佛连呼吸都消散不可闻,整个空气中弥漫这深渊般的悲哀,不如何浓烈,却无孔不入地蚀人心骨。

    逐渐靠近正午,隐约听见东苏府的外面传来街上热闹声音。即使下着小雪,也依旧有人愿意出来踏雪赶集,毕竟在江南雪很少见。所以,外面的人语中,都充斥着欢快。

    但是,这一切都与藏梅居无关。所有的欢乐都被挡在门外,一切的欢喜似乎都远在天边,至剩下绝望。

    王子儒心中酸酸地,他想这大概就是难过吧。他见过这么多生死,本以为已经看淡了这些,但是竟也难得的难受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是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有些矫情。他不过是认识苏馥曦不足两年的人,尚且难受,那面前这两个,一个从小带大她的哥哥,和深爱她的丈夫,怎会比他好过呢。

    王子儒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捏了捏衣角。

    在安静中,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王子儒诧异,不知道现在会是谁能过来。

    扭头便看见拄着拐杖缓缓走进来的苏太傅和他的妻子。苏爷爷扫了一眼屋中的情态,看见自家孙子将脸贴在被子上安静地样子,心中也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看出了王子儒的无措:“王家小子啊,麻烦你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王子儒点了点头,扭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苏涵卿和苏子荣,然后转身离开了。

    屋内再一次陷入安静中,苏爷爷也不着急。牵着老伴走近床边,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苏馥曦。

    “我以前曾经说过,生死是人间常事。况且,曦丫头的身子,其实早就注定了这个结局。”沉寂中,苏奶奶蹲下身子,缓缓地抚了抚苏馥曦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你们俩都是聪慧的孩子,但是却都挺胆小的,一直都在回避这件事,反而倒不如曦丫头来的利落。”

    苏奶奶闭眼,脑海中闪过前几日与苏馥曦相见的一段对话。那天,苏馥曦依旧按时去给她请安,两个人聊着天,苏馥曦突然画风一转,笑道:“奶奶,我想见一见子箬了。”

    苏太夫人一愣:“怎么了?”

    苏馥曦笑了笑,垂眼看着手帕:“就是有些话想和她说一说,再晚我怕我见不到了。”

    那是第一次,苏馥曦直接戳穿了众人心里的虚假的安乐世界。

    她见苏太夫人不说话,也不着急,只是笑着握住她的手:“奶奶,别伤心,其实一开始大家都知道有着一日的,不是吗?”

    你看,多么清醒的一句话。苏馥曦一直很冷静,很清醒。

    “那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不用,我会安排好的,你和爷爷就安安稳稳地过二人世界吧。”

    回忆不自觉地翻涌上来,伴随着彻骨的酸涩。苏子荣也直起身,低声吼道:“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们才成亲半年、才半年……还没有渡过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

    苏子荣的眼眶,倏然红了,眼泪却如同河水蒸发,哭不出来。

    人至悲处,连眼泪都是奢侈品。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压抑,苏涵卿丢下一句“我去准备药材”就匆匆离开,那急切的背影,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的逃兵,狼狈失措。

    面对着孙子的那幅模样,两位老人也无法,只是滞留了一会让,便离开,离开之前苏爷爷低声道:“等曦丫头醒了,别摆出这幅脸了,让她也跟着难受。”

    说罢,便离开了,离开时,嘴里还低声念叨:“我们苏家的人哟,也不知道糟了什么罪,一个个的……没几个得以善终的,唉。”

    苏子荣的身子僵了僵,垂眼看着苏馥曦沉默不语,似乎是没听到一样,只是眼神深邃不见底。

    他轻柔地抚摸着苏馥曦消瘦的脸颊,神色温存缱绻。良久之后,他轻声唤道:“曦儿……”

    苏馥曦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苏子荣。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是看着苏子荣靠在床边睡得昏沉的样子,和他眼下的黑眼圈,苏馥曦猜测,她昏迷的应该挺久的。

    苏馥曦轻轻地动了动身子,想要喝水,却不欲打扰苏子荣。结果只是稍微一动,苏子荣就瞬间惊醒,眼神茫然慌乱地叫道:“曦儿!”

    他就像是从一段噩梦中醒过来,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慌乱,只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苏馥曦的手。很紧,很疼,仿佛是怕一不小心,苏馥曦就消失了一样。

    苏馥曦的心猛揪了一下,然后就乖乖地不动了。等了一会儿,苏子荣回过了神,看见苏馥曦正默默地看着他。

    苏子荣缓缓地扬起一抹笑容,摸了摸她的脸颊:“曦儿,你醒了啊。”

    语气温柔,神色再不见刚刚的慌乱,就像是苏馥曦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和往常早晨起床一样。

    苏馥曦垂眼,敛去眼中的神色,又抬眼想要说话,却先掩嘴咳嗽了几声。苏子荣急忙站起身,一边朝桌边温着的药走去,一边道:“曦儿你先别动,先喝药!”

    他端着药走到床边,苏馥曦伸手想要接过,却被躲开。苏馥曦疑惑的看了一眼,却见苏子荣舀起一勺药,轻声说道:“我喂你。”

    那眼中小心翼翼地样子,仿佛苏馥曦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苏馥曦沉默不语,只是笑了笑,乖巧地就着勺子将药喝了。苏子荣一边小心地喂着,苏馥曦安安静静地喝着药,屋内一片静谧,看上去岁月静好,仿佛时间就此停格老去。

    直到药喝完了,苏子荣转身将药放到桌边,似乎是在笑:“涵卿兄说,过两天爹和娘就要回江南了,还有子箬也要回来了。曦儿开不开心?”

    从醒来到现在,只字不提有关她身体的情况。

    苏馥曦默默地看着苏子荣的背影,沉默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然后便是黯然,最后在苏子荣转过身的时候,将一切神色收敛。

    她仰起脸庞,紧紧地看着苏子荣,缓缓地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容,声音微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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