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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和早起先收到了梁胥带给她的礼物。

    从摆件玩器到衣料佩饰,整十箱。梁和顾不上一一细看,先命人登记好了收起来。

    梁绍来找梁和一起走。

    家宴从晌午开始,都是自家人,就是公府里住着的三房人,旁的亲戚一概没请。梁绍在路上和她抱怨,说过两天要请几个舅家,再过两天要请京里其他人,月底又是圣寿,五月一整月都歇不下来。

    梁绍不爱热闹。有点特殊,因为小孩子大多是喜欢扎堆玩闹的,但梁绍只觉得吵,烦,没意思。

    梁绍更喜欢和兄姐在一起,安静地,吃糕弹琴,或者看看书。梁和不确定梁绍是本来就这样儿,还是从胎里就被她给带偏了。

    梁绍虽然略宅,但不像梁和凄惨到一个手帕交都没有。梁绍是有好兄弟的好朋友的。

    梁绍与平国府的小二爷容昀之间有谜一样的友情。梁和表示并不懂得他们男孩子间的兄弟情。

    梁和真的不懂。梁绍和容昀仿佛是在一个晚上就完成了从陌生人到好基友的□□……就是去年的新年宴,梁和梁绍第一次进宫,梁绍遇见了容昀,开启了宿命的友谊。

    家宴设在了园子里。

    定国府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园子,常常用来宴客。定国公离家多年,府里留守的从老太太到小姑娘就没一个主子是爱看戏的。于是原来老国公养的小戏班子就给卖了,没有府戏,请的是京里有名的瑞锦班。

    台上咿咿呀呀,台下热热闹闹。

    正中主席坐了老太太并三个儿子,左下前侧是张氏与两个妯娌,右边并排两桌,一处是梁纪带着一众兄弟,另一处是梁和姊妹们。

    梁和不太会听戏。

    穿越前听过几场京剧,就没体会到戏曲的魅力,穿越后也没听过几次,有限的几次是去别人家听

    到的,一耳朵,一耳朵的,从没像今天这样要听整戏。

    有长的戏要唱全的话要几天,近一个月的也有。

    朝簌说今天点的《登西楼》是有名的昆曲,共十二出,正好能唱到晚上。梁和不知道《登西楼》,她也不确定原来的世界里有没有,关于昆曲她只知道《牡丹亭》,《桃花扇》和《长生殿》。

    梁和仔细听了听,还是没听懂。倒是二房的几个姑娘都听得挺认真。

    朝笙和梁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朝笙说起她们在南边儿的时候,请客吃席叫得都是姑苏班的昆曲。朝笙说京里的唱腔和南边不一样,瑞锦班原籍还是姑苏的呢,但听着已经是两样的了。

    梁和看的出来朝笙有些听不惯,更多的是对以前生活的怀念,朝笙应该是喜欢以前的日子。

    朝笙比梁和只大了一个月。小孩子,回京不过月余便生故地之思,梁和想,应是朝笙情深。不像她,冷心冷情的。

    梁和淡淡怅惘。

    梁绍今天要照顾二房的延哥儿,跟几个哥哥们在一块儿,顾不上梁和。

    梁和往他们那儿边瞧了几眼,看见梁绍偷喝果酒结果正被梁秋延看到,梁绍尴尬地耳朵都红了。梁和发现自己现在的视力是真的特别好。

    梁绍一开始对二房的梁秋延好感度为零,半点兄弟情没有,还嫌他讨厌。结果今天不到一个时辰梁绍就在梁秋延的身上找到当哥哥的感觉了。

    梁秋延苍白羸弱,精致漂亮,年纪小美得雌雄莫辨,坐在那儿,像个假人,缺少烟火气。梁绍不承认刚见到时他有一瞬间是怂了的,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他姐姐梁和,基友容昀,但梁秋延不一样。梁绍看见这个堂弟的第一眼,就想起了自己偷翻梁纪,梁柯和梁枡的鬼怪话本,梁秋延像个活生生的,死了的艳鬼。

    生死之间,有绝色。

    吓人呐。

    梁绍想,幸亏这是白天,人多,阳气重。但他还是有点害怕,主要是,越想越怕……梁绍决定认真照顾梁秋延,深入了解这个小堂弟,不然他今晚回去就得做噩梦。

    梁秋延性格很好。

    梁秋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经常会控制不住地咳嗽,他很歉疚,所以见人总是未语先笑。有点怯生生的感觉,笑起来很柔软,中和了原本过于锋锐的艳色,让梁绍心生亲近。

    梁秋延也不是娇弱到没有一点脾气。尽管他不笑时冷艳高贵,笑起来一朵白莲,但梁秋延其实足够狡黠。

    梁秋延抓到梁绍喝酒,于是为自己也捞到了一小壶。半醉时听梁绍胡吹自己上树摸鸟,下河捞鱼的故事,露出很羡慕,很羡慕的样子。

    梁秋延低低地叹息,“我身体不好,从来没玩过这些呢。”

    梁绍觉得延哥儿像是个可怜的,被病气缠身的小公子了。

    梁绍从小养得皮实。

    张氏不怎么管他,梁绍要玩什么没人拦他。

    梁绍身边二三十人照料,偶尔梁纪等几个哥哥还会带着他胡闹,所以梁绍四岁多就能围着湖跑,五岁多就敢上树玩。

    按张氏的话说就是那么多人跟着呢,真掉下去也有人垫着,摔不着这猴儿。于是梁绍可着劲儿疯了一年后就觉得没意思了。

    梁绍心里觉得梁秋延可怜,但梁绍绝不会说带着梁秋延一起疯的。梁秋延也知道,没指望的事最好别想,要不就是为难自己了。

    于是两人一起换了话题。

    一动不如一静,梁绍对一些词句总有自己特殊的理解方式。比如现在,梁绍觉得既然跑跑跳跳不好提,那就换成读读写写嘛。无论诗书礼义还是诗词歌赋,梁绍都能聊。

    梁秋延挺想和梁绍一起读书的,但梁秋延没说。

    梁绍只能绕圈子。梁绍不会打太极,却已经无师自通了这门技艺。梁秋延的眼神亮晶晶的,可能因为酒的缘故,愈显水光潋滟。梁绍快撑不住了。

    梁秋延笑了笑,主动提起了梁和。

    梁绍是个隐性的炫姐狂魔。他自己没发现,梁秋延发现了。于是堂兄弟间的对话终于和谐了。

    梁胥梁楚多年未见,这时一处,自有许多话聊。

    梁胥梁楚年岁相差不大,不像三弟年纪太小,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梁楚自少年时便钦敬长兄,在梁楚心里,亲疏远近分得明明白白。在梁楚这儿,不算孩子,最近的是长兄和蒋氏,三弟就差了一层。

    所以梁楚对张氏颇有微词。

    梁楚觉得长嫂张氏目下无尘,孤高自诩,大哥娶她实在是亏了。

    但那是兄嫂,大哥自家的事,说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梁楚也只是在心里过一过。后来蒋氏才进门就被张氏刺的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梁楚这下就不高兴了。

    梁楚稍微也有点不讲理,蒋氏是他的人,被本来就略有意见的长嫂给欺负了,梁楚不问是非,不管对错,先给张氏在心里记上一趣÷阁。

    但梁楚心里烦张氏,面上也做不了什么。梁楚不是会背后说人是非的人,更做不来跟大哥说长嫂的不好的事。

    然后梁楚在屋里还只能劝着蒋氏,就很气。

    梁楚离京多年,最初也有避开张氏的考虑。当然这不可能是主要原因,只能算是根稻草。不过因为张氏,梁楚对世家女就略有偏见。

    梁楚多年为官,走到今天,称得上一句仕途得意,却不够顺遂。真要平平顺顺他也不可能在现在的年纪就走到如此高位。梁楚不太喜欢梁秋延,也有觉得梁秋延和他自己太像了的缘故。

    梁楚是个心思重的人。

    华亭陆氏想为宗子陆照临求朝簌为妻。梁楚感情上并不想应,但梁楚是个理智的人,所以梁楚已经琢磨着要答应了。

    梁楚的感情还想挣扎一下……

    梁楚准备问问他大哥,其实梁楚知道梁胥的答案。

    梁楚还算了解长兄,兄弟俩都是界限分明的人,朝簌的婚事,梁胥绝不会多言。因为从梁胥的角度,他说什么都不对。

    梁胥是能说好还是能说不好啊?说好,梁胥都看出梁楚心里不大乐意了;说不好,梁胥还不知道自己弟弟已经准备答应了么。

    梁楚不死心。

    梁楚问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梁绍习惯什么都和阿姊念叨几句。梁绍这会儿跟梁和说起的就是梁秋延。梁绍记得阿姊之前应该是见过梁秋延的。

    梁绍问:“阿姊记得秋延堂弟么。”

    梁和回想了一下,印象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瘦瘦小小,沉默安静。

    梁绍夸赞梁秋延的美貌。

    燕妒莺惭,夭夭桃李灼灼光。

    梁和听着,觉得这形容有点奇怪。燕妒莺惭是说女孩子,桃李辉光……梁和记得在上辈子,这词不能说不好,但语出诗典,总好像带了点隐秘的色彩。

    梁绍最后总结,阿姊见到就知道了。

    梁和没放在心上。梁和第二天就打脸了。

    闻道白玉美人,今见琉璃童子。

    梁秋延存在感是低,这样漂亮的假人儿,之前在梁和面前居然就漏过去了。

    梁和理解梁绍了。未及总角可窥燕妒莺惭,及至少年必有桃李辉光。美人年幼也是仙童,虽然这个更像小妖。

    梁和觉得他们姐弟俩的审美真的很相似。

    梁和莫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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