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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娴掀开宽大的袖子,一截白皙的手臂暴露在寒冷的风中。只是,原本白玉无瑕的肌肤上,一道道狰狞的疤痕纵横交错,甚至还有血迹。

    她的眸子满是恨意:“沈妤,你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沈妤并不意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在她看来,沈娴只是受这些苦,还是便宜她了,比起她前世对沈妘做的那些事,她受的这些苦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眉梢微挑:“我知道你现在恨极了我,同样的,我也知道你是个很看重颜面和自尊的人,所以,即便你要被人打死了,你也不会对外人道,你会让所有人觉得你过得很幸福,那么你为何要主动说出这些让我看你笑话呢?”

    沈娴咬牙切齿:“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就算你没有亲眼所见,也会在背地里笑话我不是吗?”

    沈妤唇角挑起:“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我不会每天浪费时间去想你过的什么日子。”

    沈娴一怔,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怒火:“好,那我就告诉你,我过得什么日子。”

    沈妤淡淡瞧着她,似嘲似讥。

    沈娴一步步走近她,面若寒霜:“你是知道的,安阳泽有多恶心,新婚第一夜,他就没有在新房留宿,而是去了南风馆,第二日喝的酩酊大醉回来,我成了全侯府的笑话。偏偏永康侯夫人瞧不上我是个庶女,一大早就叫我过去责骂了我一番,说我没本事没规矩,伺候不好夫君,留不住他。

    永康侯听闻了安阳泽做的事,将他狠狠责骂了一番,永康侯夫人不敢和永康侯呛声,也舍不得责骂她宠爱的小儿子,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身上,我才嫁过去,就让我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罚跪。这样冷的天,我跪在那么僵硬的地面上,五妹妹自幼娇生惯养,被风吹一下祖母都心疼的不得了,你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安阳泽被永康侯责骂,心中烦闷,便也拿我出气,挨了他一顿鞭打。如你所言,我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这件事我只能烂在肚子里。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身伺候婆母,无论是喝茶还是吃饭,都在立规矩。明明新房有小厨房,婆母一定要我每日陪她一起用膳。

    其实就是别人吃饭,我站在旁边伺候罢了,每次都是婆母吃完,我才能下去吃饭。我委屈,我愤怒,可是这是规矩,我不能不听。偏偏大房二房三房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我受辱,都来落井下石。那些下人见我不得宠,也看碟下菜,根本就不将我当成主子。我满腹委屈无可诉说,除了忍受还是忍受。

    安阳泽那个贱人,在床笫之间也对我都是折磨,我恨不得杀了他。你知道吗,多少次我都想自我了断了,可是我一想到你还活着,沈妘还活着,我就不甘心这么死去。沈妤,我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沈妤没有任何怜惜之意,淡淡笑道:“你这个坏事做尽的人都没死,我为何要死?沈娴,你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报应。这样对你,我从未后悔过。”

    沈娴冷笑道:“是啊,像五妹妹这样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后悔呢。”

    沈妤神情冷漠道:“沈娴,你有时间与我在这里废话,不若想想如何过好你以后的日子罢,毕竟你还年轻,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刚转身,沈娴在身后叫住了她:“沈妤。”

    沈娴瘦了许多,一身素衣在寒风中显得更宽大了。她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住:“即便无法在安家站住脚,我也绝不会为安阳泽那个恶心的男人生孩子的。”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沈妤转身离开。

    突然,云苓大喊道:“姑娘,小心。”

    沈妤一转头,就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近在眼前。

    她呼吸一滞,眼看着这把匕首要刺入她的心口。

    苏叶伸出手要夺去匕首,却已是来不及。

    沈妤紧紧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突然听到“哐啷”一声,匕首应声落地,一把折扇飞了过来,挑开了这把匕首,沈妤还没有张开眼睛,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楚王郁珩。

    沈妤呆怔了一瞬,立刻推开他,她神色有些慌乱:“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郁珩没有说话,觉得怀里空落落的,有些落寞。

    紫菀三人也赶紧过去,见沈妤没有受伤才放心。

    苏叶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她连忙跪下请罪:“奴婢没保护好姑娘,请姑娘责罚。”

    郁珩不满的看她一眼,他倒是想责罚她,只是苏叶现在是沈妤的婢女,他不能插手。

    沈妤扶起她:“事发突然,谁会想到沈娴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这不怪你。”

    几人都只顾担心沈妤,回头一看,发现沈娴早就跑了。

    紫菀差点哭出来:“二姑娘是疯了吗,竟然做出这种事!”

    沈妤淡淡笑道:“她是想和我同归于尽,看来在安家生活的这些日子,真的要将她逼疯了。”

    紫菀道:“多么危险的事,您还能笑得出来?”

    沈妤笑意森然:“是啊,她被逼得越疯,我越高兴。”

    苏叶愤怒不已:“姑娘,要不要奴婢将二姑娘抓过来,由您处置?”

    云苓也道:“是啊,她敢谋害姑娘,一定会受到责罚的,届时安家会更容不下她。”

    “不用。”沈妤眼底浮现出一抹嘲讽,“她想与我同归于尽,然后再摆脱安家,我怎么会让她如意?如今我既好好活着,她就要继续在安家受折磨,等她有一天再也忍受不了,生不如死,时候就到了。”

    她很了解沈娴,沈娴不会轻易寻死,就算要寻死,也要是痛苦到极致,死的时候也要拉个垫背的。

    郁珩了解沈妤的想法,是以他明明可以让元骁拦住沈娴,却故意放跑她了。

    他认真的看着她,目光满是关切和温柔:“你心中有数就好,只是下次千万不要这般大意,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

    沈妤望进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眼到底,里面的担忧和情愫清晰可见,不掺杂任何杂质。

    她躲开他的眸子,点点头:“多谢殿下。”

    郁珩警告般看了苏叶一眼,苏叶神色肃然道:“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姑娘,不会再有下次。”

    沈妤又在园子里逛了一会,才回到宴会上,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郁珩在外面等了一会才进去。

    沈妤回到了沈妘身边坐着,一边逗弄着舒姐儿一边问道:“二姐呢?”

    沈妘皱眉道:“沈娴说她身子不舒服先告辞回去了。回去也好,反正她留在这里宁王殿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还碍我的眼。”

    她这么说,看来是真的很厌恶沈娴了。

    少倾,舒姐儿似乎是困倦了,在奶娘怀里打着盹。

    沈妘悄声道:“嬷嬷带着舒姐儿回去歇息罢。”

    沈妗不知道沈娴为何突然离开,她也不在意。原本和吕幼菱关系疏远,却是一反常态将吕幼菱叫到了自己身边。

    吕幼菱一双水润的眸子,睫毛微颤,低头行礼道:“见过沈侧妃。”

    沈妗难得的热情,拉着她坐下:“咱们是表姐妹,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若是你不介意,叫我表妹就好了。”

    吕幼菱受宠若惊,面露羞怯:“表妹。”

    沈妗很是欣慰的模样,仔细端详着她道:“母亲才去世我就离开了沈家,之后忙着母亲的丧事,我们表姐妹也没有时间叙旧,今天既然遇到了,咱们可要好好说会话。”

    吕幼菱自住进了沈家,虽然被好吃好喝的招待,但是沈家姑娘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素日也不会主动寻她说话,鲜少像沈妗这般热情。

    她不由心中叹息,到底她和沈妗才是真正的表亲。

    她心中动容,笑着颔首:“好。”

    沈妗关切道:“表姐在沈家一切可还习惯?舅舅和舅母还好吗?”

    吕幼菱道:“多谢表妹挂怀,太夫人对我们很好,父母亲身子也很好,我们在沈家一切都习惯。”

    沈妗笑道:“着我就放心了。不知表姐要在沈家住多久?”

    “这……”吕幼菱面色有些尴尬。

    难道她要说吕昌晟本就打算赖在沈家不走?

    “表姐不要误会,我没有要赶走你的意思。”沈妗连忙道,“我只是有些事要提醒你一番。”

    听沈妗说不是要赶他们走,吕幼菱舒了口气,继而疑惑道:“表妹要提醒我什么?”

    沈妗道:“舅舅和舅母是不是打算定居在京城?”

    吕幼菱在沈妗殷切的注视下,实话实说道:“父亲的确不打算回去了。再者,大哥秋闱落榜,父亲想让大哥在京城读书,三年后再参加秋闱。”

    “这个想法是没错的。”沈妗道,“许家表哥也是因为科举特地到了京城,因为他是沈家的亲戚,倒是结识了不少清贵人家的公子和当朝大儒,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前不久又得了解元,所有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呢,想必春闱他也一样能高中。”

    沈妗是在告诉她,留在沈家的诸多好处。

    吕幼菱也是深深体会到这一点,若她不是沈家亲戚,也不能到宁王府参加宴会。

    吕昌晟想要长久的住在沈家,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妗观察着她的神色,又道:“表姐和舅舅舅母就安心住下罢,祖母年纪大了,越发爱热闹,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姑娘了。如今是三婶管家,她性格爽朗,待人和气,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寻她,不必客气。”

    吕幼菱赞同道:“三夫人的确是待人和气。”

    “只不过……”沈妗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吕幼菱好奇:“只不过什么?”

    沈妗叹了口气:“只不过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不知道该不该说。”

    “表妹有话直说就是。”

    沈妗思忖了一会,不得已才道:“你既是我表姐,我也没有瞒着你的道理,有些话我还是提前告知你才好。”

    “什么?”吕幼菱更不解了。

    沈妗语重心长道:“表姐刚来没多久,怕是不知道。大房无主母,这么多年一直是由我母亲管家,后来母亲生病了,祖母便做主将管家权交给了三婶。可这也不过是暂时的,无论是三婶还是我母亲,都是替五妹妹和二弟管家罢了。

    祖母素来疼爱五妹和二弟,所以等到二弟长大娶了妻子,管家权还是要回到大房手上的,即便三婶是长辈,还是要听从二弟妹的,毕竟爵位是大房的,沈家将来也是大房的。现在二房和三房看起来风光,以后迟早都是要搬出去的,届时就不再是侯府的人了,还是要仰仗二弟。所以,你在沈家,万不可得罪五妹,凡事多让让她。”

    吕幼菱点点头:“多谢表妹提醒,只是……我瞧着五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她待人很和善可亲,也不会以身份压人。”

    沈妗摇头笑笑:“表姐没有见过五妹以前的样子,如今长大了,要寻婆家了,所以才不得不收敛了性子。”

    “不知五姑娘以前是什么样子?”

    沈妗无奈的笑笑:“五妹自幼娇生惯养,祖母宠她,太后也喜欢她,所以她养成了娇蛮任性的性子,她想要的没什么得不到的,她不喜欢谁也不会给谁面子。”说到此处,她压低的声音,“就是皇子也敢得罪,太后和陛下只当她是小孩子,从不怪罪她。”

    吕幼菱微微惊讶:“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难怪方才她敢驳太子殿下的面子。”

    “所以,你知道五妹妹的靠山多大了罢,正因如此她才天不怕地不怕。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和善多了,但你还是不要真的当她是表妹随意玩笑,说到底,五妹妹和沈家其他姑娘是不一样的。”

    吕幼菱看着沈妤的身影,目光闪过一抹艳羡:“是啊,长房嫡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沈妗掩住对沈妤的怨恨,长叹一声:“若我有五妹妹的身份,我也会很骄傲的。但二弟却是比五妹好相处,对五妹是言听计从。只是五妹也快及笄了,祖母正为她的亲事操心呢,等五妹嫁了人,大房就剩下二弟一个人,他一定很孤单。但好在有祖母护着他,五妹也会放心他一个人的。”

    吕幼菱心念急转,她又不是傻子,听明白了沈妗表达的意思。

    一是沈家早晚都是沈明洹的,以后二房三房都要依仗他。二是,沈家名望很高,成为沈家人能得到不少好处。三,就算沈妤骄横跋扈,以后也是要嫁出去的,沈明洹未来的妻子不会受委屈。四是,大房就沈明洹一个人,嫁过去的姑娘不用伺候公婆,不会被公婆磋磨。

    吕幼菱之所以拖着不成亲,就是为了攀高枝。沈家这样好的人家,她自然心动过,只可惜,沈明洹年纪尚小,她可是比沈明洹大三四岁呢。

    沈妗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道:“二弟快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该定亲了。现在在军中历练,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二弟还是很有抱负的。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给二弟。不过我觉得,那个姑娘一定要照顾好二弟,祖母年纪大了,父母又早早去世,五妹也要离开沈家,不能有个成熟稳重的姑娘照顾好他,祖母怎么能放心的下?”

    说到此处,沈妗见吕幼菱正在发呆,唤她道:“幼菱,你在想什么?”

    不知怎么,她脑子里浮现出“女大三,抱金砖”这句话。

    不少人家的妻子都比夫君大几岁,她不过是比沈明洹大三四岁,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她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原来她潜意识里就有这个心思吗?

    “幼菱,幼菱。”沈妗笑道,“表姐,我叫你好几次了。”

    吕幼菱回过神来,在沈妗的注视下,她总觉得被看透了心思。

    她掩饰性的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心不在焉的笑笑:“没……没什么。”

    沈妗也不拆穿,道:“所以,你知道五妹在府上的地位了,与她相处的时候要小心些,免得不经意间那句话说错了,让她记恨你。”

    吕幼菱道:“多谢表妹提醒,我知道了。”

    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热闹的戏,大家看的津津有味。

    突然,一个婢女闯了进来,神色慌张,口中大喊着:“王妃,不好了,小郡主她……”

    沈妘猛地站起身:“舒姐儿怎么了?”

    “小郡主好像生病了……”

    “方才不是好好地吗,怎么会生病?”

    宁王也走过来,神色冷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海棠居。

    舒姐儿放声大哭,白嫩的脸蛋涨得通红,就连脖子上也红透了。她的手脚胡乱挥舞,很是难受的样子,似乎哭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困难。沈妘抱着她,轻声哄着,却也不能安抚她,她竭力挥舞手脚,像是要挣脱沈妘的怀抱。

    宁王在一旁看的着急:“太医怎么还没到?”

    太夫人被姜氏搀扶着,也是一脸焦急,满院子的婢女嬷嬷都战战兢兢的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沈妤走到沈妘身边,轻声道:“我来试试。”

    舒姐儿到了沈妤怀里,并没有变得的平静些,反而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沈妘看的心疼,眼泪禁不住流淌下来。

    过了许久,张太医被人拖着一路小跑过来,他还没好好喘口气,就被带到了宁王面前。

    他刚要行礼,宁王就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里面:“张太医快瞧一瞧舒姐儿。”

    舒姐儿哭的嗓子都哑了,脸也涨的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短,沈妤看了都替她难受。

    张太医检查了一番,问道:“小郡主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妘道:“一刻前。舒姐儿最近身子很好,并没有生病。”

    张太医皱眉道:“小郡主的症状,并非是喘鸣之症。”

    “那么为何会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张太医犹豫了一下,道:“微臣以为,这并非是病,而是毒。”

    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居然是中毒?即便在场的有和宁王不合的人,也不会丧心病狂的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啊,况且舒姐儿又生的这么玉雪可爱,谁忍心这么做?

    宁王声音冰冷:“中了毒?张太医可确定?”

    张太医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张太医医术高超,是太医院院判,他的话应该可信。

    宁王很宠爱舒姐儿,闻言他怒形于色:“是谁这么大胆敢谋害本王的女儿?!”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一众仆婢:“素日都是谁在屋里伺候?”

    能给舒姐儿下毒的一定是能接近舒姐儿的,所以宁王怀疑这里面有人被收买了。

    沈妤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声音平静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救舒姐儿,谋害舒姐儿真凶一会再查也不迟。”

    宁王都这般愤怒,他不能理解为何沈妤还能保持镇定。他不知道的是,沈妤现在心里有一把火在剧烈燃烧着,若非竭力隐忍,她恨不得将这里的人都关起来严刑拷打。

    但越是愤怒,越是要保持平静,否则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宁王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道:“张太医,现在该如何解毒?”

    张太医有些为难:“微臣并不能判断出小郡主所中何毒。”

    沈妤问奶娘:“今天舒姐儿吃过什么?”

    奶娘声音哽咽:“小郡主今日不过吃了一小碗鱼肉粥,梅花糕、芙蓉糕……这些点心每样都吃了一点。”

    奶娘所说的每样吃了一点,就是每样咬一口就丢到一边。

    沈妤沉吟片刻道:“将剩下的粥和糕点都拿过来罢。”

    少倾,几个婢女将十几个碗碟端了过来,张太医每一样都检查了,他摇摇头道:“这些都无毒。”

    沈妘擦擦眼泪,抱着舒姐儿不说话。

    沈妤面容沉静,眼睛幽深清艳,她盯着桌上的那些点心,道:“既然吃的没有被下毒,那就是穿得用的。张太医,劳烦您了。”

    沈妤亲自为舒姐儿换了衣服,又将她身上戴的金项圈、金手镯等饰物拿下来,交给张太医。

    张太医仔细检查了这些衣服,摇首道:“并没有被下毒。”

    “那这些呢?”沈妤拿起一个金手镯。

    张太医道:“无毒。”

    奶娘擦擦眼泪道:“郡主,金手镯和脚环、以及小郡主头上的珠花,都是带了许久的,从未离开过小郡主。至于那个项圈,是殿下送给小郡主的。”

    沈妤冷冷道:“即便是殿下送的,也不妨碍被有些人利用。”

    宁王赞同道:“宁安说的是。张太医,劳烦你再仔细检查一番。”

    张太医道:“如此,就请殿下派人将项圈上的金子割下一小块罢,然后取化骨水过来。”

    化骨水是一种“毒水”,只要沾染上它,金子便可溶化。实际上不只是金子,若是倒在尸体的伤口上,便会溶化成水。

    这种东西太过危险,素日也无人会拿出来用。

    过了一会,张太医小心翼翼的将一小块金子放入化骨水中,不过片刻,金子就被溶化成水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张太医闻了闻,仔细查验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确实无毒。”

    这句话说完,舒姐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憋死。

    再耽搁下去,说不定毒还没查出来,舒姐就先没了。

    沈妤看了一眼舒姐儿,快步向门外走去。沈婵在后面喊道:“五姐,你去哪里?”

    沈妤脚步不停,没有理会她,苏叶也跟在她身后跑出去。

    才出了门口,便看到郁珩步履匆忙的赶来,发丝也微微凌乱。沈妤一怔,郁珩一向都是温和冲淡,从容不迫,甚至是不食人间烟火,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着急。

    但是她来不及想太多,因为她看到了郁珩身边的段逸风。

    她瞬间了然,段逸风是郁珩请来的。

    沈妤言辞恳切:“段大夫,劳烦您了。”

    太夫人心急如焚,见此微讶:“妤儿,你将段大夫请来了?”

    沈妤看了郁珩一眼道:“是楚王殿下去请的段大夫。”

    太夫人心有疑虑,但这时候也来不及多问,道:“段大夫,拜托您了。”

    沈妗心里巴不得舒姐儿死了才好,口中却柔声道:“五妹,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江湖郎中,难道还能比得过张太医的医术?舒姐儿身子娇贵,万一……”

    沈妤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冷冷望她一眼:“万一舒姐出了事,我来负责,三姐不能帮忙,就免开尊口罢。”

    沈妗像是被她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委委屈屈的样子:“我不过好心提醒一下五妹,五妹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出言指责?”

    沈妤心中烦闷,懒得和她废话。

    “景王殿下,劳烦您管教好您的侧妃。”

    景王不管沈妗和沈妤有什么恩怨,但是绝不想沈妗在这样的场合给他丢人。他直接吩咐凝翠和含翠道:“带你家侧妃回府罢,免得她再胡言乱语。”

    沈妗咬咬唇,眼圈红了:“殿下……”

    景王不再看她。沈妗虽然想看戏,但不敢反驳景王的话,只能行礼道:“妾身告退。”

    段逸风在民间有名望,但是这些世家大族还是喜欢请太医。

    宁王看着沈妤道:“宁安,你这是……”

    这个段大夫也太年轻了。

    沈妤淡淡道:“殿下,如今只有段大夫能救舒姐儿。”

    张太医都束手无策,宁王也只能让段逸风试试,他下定决心道:“好,但是……”

    段逸风鲜少一本正经道:“我用我这条命担保,小郡主会安然无恙。”

    看都没看过,他就敢担保舒姐儿能安然无恙,大家都觉得段逸风在说大话。

    沈妤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认真道:“段大夫,您请罢。”

    段逸风先净了手,然后到舒姐儿面前,望闻问切一番,面色沉重道:“小郡主是中了血藏草的毒。”

    沈妘心头更加紧张:“这是什么毒,可能解?”

    段逸风道:“我先写个方子,快些派人去抓药,兴许还有救。”

    沈妘头晕了一下,来不及多问,赶紧让人准备纸趣÷阁。

    段逸风快速写完药方,交给春雪。

    沈妘抱着舒姐儿,催促道:“快些。”

    “等等。”沈妤对苏叶道,“你和春雪一起去。”

    宁王诧异的看了沈妤一眼。沈妤冷笑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本就怀疑凶手在这里,那么春雪去抓药一事凶手当然也听到了,说不得就会半路拦截,耽搁舒姐儿救命的时间。

    苏叶带着春雪一路飞奔而去,半刻后也就回来了,然后又按照段逸风所说的方法熬药,又强行给舒姐儿喂进去,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

    果不其然,舒姐儿呼吸顺畅了不少,哭声也渐渐停止,脸色也没有那么涨红了。

    沈妘喜极而泣,竟然向段逸风行礼道谢。

    段逸风忙侧身躲过,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草民不敢受此大礼。”

    宁王也松了口气:“段大夫果然是妙手回春,大夫救了舒姐儿,本王定当重谢。”

    段逸风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殿下无须客气。”

    经此一事,宁王倒是毒对郁珩多了几分感激,拱手道:“这次舒姐儿能安然无恙,多亏了堂兄。”

    郁珩眉眼淡然:“我不过是传个话,段大夫才是功劳最大的。”

    张太医见舒姐儿好转了不少,对段逸风投以佩服的目光,没想到段逸风年纪轻轻医术如此高明。

    他也不耻下问道:“段大夫,老夫行医数十年,却不知血藏草是什么毒,可否请段大夫指点一二?”

    段逸风笑了笑:“指点谈不上。我也是偶然在一本书上见过,血藏草是南疆的一种毒草。不说吃下去,只要闻一闻,便会中毒,会使人呼吸困难,若没有及时配制解药,不出六个时辰,就会被活活憋死。此毒无色无味,事后找不出半点伤口,堪称杀人利器。小郡主年幼体弱,只怕耽搁不起六个时辰。”

    沈妤道:“难怪张太医查验了这么久,都查不到凶手将毒下在了哪里。”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不确定谁是幕后指使。

    是沈娴,还是沈妗?她们的确和自己有仇,可是她们一个在景王府,一个在永康侯府,能将手伸到这里来吗?而且,看舒姐儿中毒的时间,明显就在方才不久,能下手如此之快,想来早就在宁王府布置好人手了。

    又或者,是傅杳,她想害死舒姐儿,又可打击沈妘?

    再或者,是傅柠,是傅贤妃?景王也有可能,可是她下意识觉得这不是景王做的……

    她最讨厌被人玩弄于鼓掌,不管有多麻烦,她一定要查清楚事实真相。

    思及此,她对宁王道:“劳烦殿下派人多寻几只鸟过来。”

    宁王虽然不解,但还是让人去做了。

    少倾,便有人提着几只鸟笼过来,里面的鸟儿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在笼子里张开翅膀乱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妤道:“劳烦段大夫将舒姐所有挨过碰过的东西,放进化骨水中。”

    段逸风面对一大堆东西,也不觉得麻烦,照做了。

    许是大家都喜欢看戏,倒没觉得不耐烦。

    过了许久,段逸风将溶化了长命锁的化骨水喂给一只鹦鹉。突然,鹦鹉大喊大叫起来,猛地躺在笼子里,翅膀剧烈的挥舞着,浑身抽搐。众人都被吓到了,惊呼一声,往后躲了躲。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刻,鹦鹉就停止了尖叫,翅膀煽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段逸风道:“看来幕后之人将血藏草的粉熔在了这只长命锁中。”

    “长命锁?”沈妤看着上面‘长命百岁’四个字,目光充满了怀疑。

    若是她没记错,这个长命锁是太子妃送给舒姐儿的。

    “是,长命锁。”段逸风道。

    沈妘也是震惊:“这个长命锁是大嫂送的,我瞧着好看,就给舒姐戴上了,怎么会……”

    她转头看向太子妃,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其他人都用怀疑、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太子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她送的长命锁怎么突然被查出有毒了?

    宁王寒芒毕露:“大嫂,我想,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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