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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城,樱花林。

    近日里北海城很乱,像是回到五年前在罗斯尔德的样子,那个时候痛失亲人的孤魂野鬼有很多,在大街上就能看见衣不遮体的乞丐,人们勉强填饱肚子,少年靠着那点积蓄在这世上苦苦生存,卡米亚一直很庆幸能遇到由乃小姐,他曾经到教会圣堂里碰运气,不曾想被骑士斜瞥了一眼,就将他赶出来,最终还是由乃小姐收留他为仆人,四处行医。

    由乃小姐的名字很奇怪,似乎并不是属于东陆的名字,但是卡米亚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知道每次由乃小姐需要帮助的时候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去救她。

    因为她说过,“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归我了。”

    当时他一点都没有惊恐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暖意,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在乎他的人了。

    那个时候由乃小姐就像是太阳,她用气场告诉所有人,你归我了,所以你不能轻易死去。那大概是一种很奇怪的归属感,一个漂亮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女人突然对你说你要活着,你的命是我的,这简单的十个字,有时候就真的改变了一个少年的信念,为她活着,卡米亚缓缓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他点点头,“为你活着。”

    卡米亚再次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的确是由乃远去的背影。

    卡米亚第一次见到由乃的时候,她坐在樱林的长椅上,望着远方出神,她的眼瞳就像那片樱花林,透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哀伤。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想去安慰却也无从问起。其实由乃小姐并不需要他,每次的治疗由乃一个人也能完成,他也知道这一点,默默地做好他应该做的事。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由乃小姐不再在意他,也不能去责怪她什么,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由乃小姐喜欢樱花,喜欢海,有一次在樱林里捧着书看了一整天,可以从她瑰丽的眼睛里看到日出和日落,可是她的书却一页都不曾翻过。

    她就那样坐在林子里一整天。

    有一次卡米亚被那些外来的游民欺负,那个时候治安并不好,满城都是游荡的孤魂,他们狠狠地将脚踩在他的脸上,吐一口唾沫,“别以为你小子榜上一个女人就以为了不起,我他妈告诉你,没有那个女人,你什么都不是!老老实实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否则......”

    那群人眼神轻佻,眉眼凶煞。

    一旁的少女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像一只受惊的麋鹿,软跌在地上。

    没过多久,卡米亚似乎感觉到拳脚的力度减弱了一些,抬眼向上望去,从耳鼻里流出来的液体让他稍稍有些目眩,他看到一个撑着伞的女人,高高地站在台阶之上。

    他好像看到了光,在那个黑色的雨夜里,他怎么会看到光呢?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卡米亚,其实他不想她来的,这个样子的自己怎么能让她看见呢,像一条被抽了骨髓的爬虫,跌跌撞撞在黑暗里。但是她的姿态却告诉所有人,卡米亚是她的人,有她在就没有人能靠近卡米亚。

    卡米亚想从她的眼瞳里看到点什么,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盯着她的眼睛,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卡米亚,站起来。”她说。

    卡米亚站了起来。

    “你想他们死吗?”

    简短往往寓意着信心,绝对的自信。

    他能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从人群里渗出来,滑行在黑夜里的寒意使所有人打了个寒颤,他们颤抖着双腿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卡米亚摇摇头,看了他们一眼。

    由乃点点头,说,“我们走吧。”

    男孩走起路一瘸一拐的,他其实受了伤,其中一个人在手里偷偷藏着一块玻璃片,血从大腿一直流到脚踝,与雨水混在一起。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因为这条命早就不属于自己,只是会自责给由乃小姐添麻烦,让她出来解围。

    由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走在他的前面,鞋跟踏在雨水里,踢嗒踢嗒。

    “如果你点头,他们就会死,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那会给由乃小姐添麻烦的吧,就算是现在的北海,一次性死那么多人,终归还是不安全的,特别是对于您来说。”卡米亚艰难地拖着右腿,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他正好奇地抬起头,却对上她的眼睛。

    由乃的眼睛很漂亮,是瑰丽的红色,可是现在它却漫上一层水雾,看不清,道不明。

    卡米亚迷失在她的眼瞳里,这大概是他最丢人的一次了,因为腿部的伤口加上强行走动导致失血过多昏厥。他软瘫在地上,弥留之际口中呢喃着“由乃小姐.....我.....”

    由乃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卡米亚,“真是傻啊.....”

    这是他在那个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由乃小姐救过很多人,但是她从不轻易救人,如果想要她救人,就需要一个原因,一个能使她行动的动机,说服她救人的理由。

    有时候理由很简单,有时候很奇怪。

    如果说由乃小姐喜欢这个病人,这也是行动的理由,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出手救人。但是有时候的理由就会很奇怪,比如说北境狐族的皮毛,甚至是深海鱼类的脂肪。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会需要这些东西,她也从未提过,只是想要她救人,就必须有一个理由,能说服她的理由。

    卡米亚与由乃见过太多的死亡,每一次当她尽力之后却仍然改变不了结局的时候,她都会点上一支烟,靠在面朝樱林的门口,望着在空中弥漫没有方向的烟雾。

    每当这个时候,卡米亚总觉得她在和某个人道别,她能无畏生死,却害怕离别。

    在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人。

    她从未解脱过。

    “有客人来了,由乃小姐。”卡米亚恭敬地候在一旁。

    “不,是不是客人很难说。”

    由乃瞥一眼窗外的那个男人,自顾自地饮酒,似乎从来没在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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