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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流风息,云聚云散,岁月不过是一抹剑尖划空的流光,载着天极剑宫里千百名少年的诸多心事缓缓消逝,山中日子,只在修行悟道、持剑演练中往复。

    那日放榜之后,隔日里剑宫便让三百名新入门弟子按排名抽签分班,天干十班各分得每十名中一人,依此法所成班组整体实力倒也不会相差太多,各班弟子按照剑宫制定的课业安排每日自行前往课堂修习,师长们只负责教授课业,不管其他事务,全赖自觉,各班所学课业并无二致,只是人数太多,师长们难以个个兼顾指点,才交替轮换分班修习。

    秦馥雪抽得个庚字号班,相熟人等中恰巧与侯玄洁、沐天波、林月胧分在了一起,每日里便同所有剑宫弟子一般,晨起后在天武宫听师长们讲解剑经秘笈、心法要诀等,午后又在天剑宫里由师长们指点着习练用剑招式。

    距四月初六分班已过正好一月,依照剑宫规矩,每月里一场小试,以评测弟子们的学业,上午的趣÷阁试内容繁复,秦馥雪拿到试题一看,有剑经口诀的默写、有要对心法要义的诠释、有看图指出穴位名称、有看图描绘周身经络脉象的运行、还有考较一些简单的剑招破解的应对策略,虽然师长授课时常神游物外,但好在秦馥雪记性甚佳,悟性极高,又随陆雪寂修行多年其根基不是常人可以比拟,这等试题原也难不倒他,一路作答,颇为顺畅,只是碰到最后一题:假使对手以一招黄山剑派的‘梦趣÷阁生花’攻来,该当如何破解?倘若对手预留后招为黄山剑法中的‘猴子观海’、‘喜鹊登梅’,又当如何变招化解?

    秦馥雪审题后,不由停趣÷阁僵住,那日黄山剑派上任掌门十松子开课讲说黄山剑法的精要,秦馥雪因嫌他满口湖广一带的浓重乡音,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此时无从落趣÷阁,想起那日蒯恺带了自己去见沈墨城,私下里也只是简简单单说了几句鼓励后进之类的话、言说有不懂的只管去向他请教云云,又叮嘱在剑盟内不可锋芒太露,凡事不必尽争第一,想来沈伯伯应与他交代过我的身份。心道:我此时便答不来这题,我隔空找你请教,你也不能助我,要是平日里成绩不好记录在案,别说崭露锋芒,万一被赶出剑宫可真是大大的丢脸,还好只是化名,丢也是丢沈家的脸面。本因不必太过较真,转念又想沈伯伯待我以诚,姐姐对我更是极好,沈家颜面无光,便是沈伯伯和姐姐名誉受损,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如此内心反复盘算一番,秦馥雪便想答出这题,见前排座位上林月胧下趣÷阁如飞,想去偷瞄几眼借鉴讨教,又觉太不磊落,被发现还要遭林月胧小觑,心想:破招之法当无定论,不必全然按照剑宫所授套路,我若以别的剑招破解也说不得我错,玄门九秘中八卦万象功穷尽天地万物道理,又有道派分流、旁支从八卦中领悟衍生出许多八卦剑法,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就有太极八卦剑、八卦连环剑、太虚八卦剑等不下十余种,我便将八卦万象功的招式化成剑招来写,去破那黄山剑法定然是绰绰有余,再说成是八卦剑法中的一类,不虞被人瞧出端倪。想明此节,秦馥雪便从八卦万象功先天六十四种卦象里随意拣选了‘天火同人’、‘雷天大壮’、‘泽风大过’三招用剑理贯通,又想你出一招‘梦趣÷阁生花’我便将花折断,便把‘天火同人’改头换面称作‘名花堪折’,你出一招‘猴子观海’,嘿嘿,我就从海里飞出条蛟龙,看你家猴子还敢不敢来观海,就把‘雷天大壮’易名作‘猛龙出海’,又想你来一招‘喜鹊登梅’,我对一招‘毒蛇缠枝’,看你喜鹊还如何登梅。又将三招中的‘折’字诀、‘腾’字诀、‘缠’字诀按使剑招式似模似样解释一通,心想蒙混过关当不成问题。

    待到众人答完交卷后,负责监考的师兄又向众人传信道:今次你们可走运之极,下午的剑招演练考试取消,乐清扬师叔向五位长老请求说本届弟子人少而精,可全体都去观摩上届弟子的晋级试,好让大家明了未来三年习剑的纲领要义,长老们居然同意了,你们未时前就直接往天道台集合去吧。听此消息,众人又议论纷纷,心中想法各有不同,有为不用考较而庆幸的,有因期待观摩而激动的,也有因失去下午的表现机会而暗恨的。

    天极剑宫历来传统,除却四月初四入门试,一阶弟子升阶看的是平日里的成绩,尚有五月初五晋级试乃是二阶弟子晋升三阶弟子的考核,而六月初六进阶试则是三阶弟子荣升长修弟子的考验,长修弟子顾名思义,便是长年在剑宫修习剑术不虞再被逐出的弟子,而后剑宫一些师长便会从长修弟子中选取合眼缘、资质较高的弟子成为入室弟子精心培育,其中能得长老青睐入天机阁受教,为剑宫全力栽培的多年来仅三人而已。因此每三年便是一次分水岭,除了极个别资质奇高的弟子被师长们相中,能够得到破格提升,其余门内弟子无不将三年一度的五月初五、六月初六视为武道生涯的重要转折点,盖因这一日,将决定你今后去留。

    天极剑宫虽处深山半腰凉爽之地,却依然抵不住仲夏时节的腾腾热气,未时的日头更是晒的人有昏沉欲睡之感。故而新入门的弟子虽说有热闹可瞧,却也拖拖拉拉直到未时将近才陆续赶到了天道台。秦馥雪与侯玄洁、郑森一同从房舍出来,随着人流一路走来,只见各班新进弟子不过是零散而至,却有王征南所在甲班弟子全体于天星院门口集合,列阵站队,领头少年朗眉星目、玉质金相,环顾间自有威严仪态,好不令人生羡,侯玄洁指着那人道:你们瞧,那位便是本届剑榜排名第二的李放晴,听说甲班的弟子全都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王兄都为他的风姿深深折服,这般远远瞧着果然非寻常人也。秦馥雪瞄了眼未予置评,郑森却浑不在意的道:这人不及顾九歌潇洒飘逸,也不如沈墨城沉稳大气,依我看来装腔作势不过如此。侯玄洁揶揄道:剑宫弟子有几人能入你法眼,你瞧谁都是土鸡瓦狗。郑森却淡淡道:若是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瞧。侯玄洁一时语塞,秦馥雪见状,未免尴尬才问道:侯兄你与蒯恺厮混一处时,最喜欢谈论剑宫弟子家世,消息灵通,可知这李放晴是何来路。

    侯玄洁旋即恢复笑容道:沈兄这你可问对人了,据我等打探,这李放晴是山西太原璇玑山庄李家的公子,百多年前璇玑山庄可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门派,其先祖由文入武,从千年前前秦才女苏惠的‘璇玑图’中解出上千首诗作,于解诗过程中悟出无上剑道,创下‘璇玑剑法’威震江湖,这近百年来少在江湖走动,其声名却渐为人淡忘,听说是招惹下了极强的对头,这其中隐秘我却不得而知。秦馥雪应道:原来如此,果然来头不小。心道:这人取名似有与我作对之嫌,我门中之人取名、习剑皆离不开个‘雪’字,这人偏生要叫放晴,不是要让白雪融化、冰解冻释么。

    几人说话间,穿出天星院洞门,不一会就到了天道台,新进弟子都被安排在了外围观摩,正中早站了数百人,分了二十二个方阵排列,当是此次应考弟子。秦馥雪四处环顾,却见正北方看台上坐了五人,远远观之四名老翁须发花白却瞿烁有神,那黑发女子以轻纱覆面,看不出年岁样貌,想来该是众人口中所说的剑盟五老。看台前方有七名白衣宽袖的弟子正襟危坐于桌案之前,凝神定心望着眼前的古琴。

    五老座前一身穿七星法袍的道人向五老略作请示,而后转过身来运上内力,朗声向众人训诫道:诸弟子听令,未时已至,应试各班每七人一组出列同时比试。比试时,琴声一响,场上任何人等均不许发出声响,违者逐出剑宫,都听明白了么?众人齐呼:明白!

    秦馥雪见这人一脸短虬面相中正颇有威严,又堪当五老代言,定然身份不低,便小声问道:这人是谁,怎地从来没有见过?侯玄洁小声回道:此人乃‘禅玄七剑’之首,武当剑派代掌门,‘袖影青光’林鹤崖。秦馥雪还想再问,侯玄洁做个噤声,指指场上,只见已有七名弟子当先出列,持剑挺立面对七面古琴,霎时间,但闻琴音奏响,七名弟子同时舞剑,音律清扬,剑光霍闪,剑舞随着音韵的快慢节奏而起伏变化,初时七面古琴所弹俱是同一曲谱,过了一小段,曲音陡变,七面古琴弹奏七种曲调,悠长者如江河绵延,旷远者如高山流水,松沉者如万壑松风,缥缈者如水光云影,清幽者如广寒月影,激越者如崩崖飞瀑,奇妙者如千岩竞秀。但看七名弹琴弟子右手指间抹、挑、勾、剔、打、摘、擘、托,左手吟、猱、撞、唤等技法交替变换,便有宫、商、角、徵、羽、少宫、少商七弦拨弄之景象,泛音法天、按音如人、散音象地三音交错之妙韵。七道琴音互相侵扰,而七名弟子的剑舞则随之变幻无方,每出一剑均需与面前琴音所奏韵律相合,招式快慢、刚柔均不能有丝毫差池,非剑心清澈者不能摒除杂念舞出自己的剑道。

    一曲奏罢,几名退场弟子皆是满头大汗,神色黯然,暗自扼腕叹息适才的走神失误。每比完一组,五老便会做出评判,而后由林鹤崖公布晋级者姓名,往往二三组间不过一、二人得以晋级,足见此试之难。

    几场比试观摩下来,趁着间隙,许多新进弟子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也太难了吧,三年后我铁定考不过’、‘天啊,能晋级者不过十之一、二’、‘便是专心致志听一人弹奏都未必见得能跟上曲调变化出剑,何况还有七道琴音互相干扰,这教人如何考的过去’、‘这‘剑舞奏心曲’还不算难的,听说六年后的入阁试考‘剑气削飞花’才叫真正的变态’、‘那是考什么?’、‘嘿嘿,漫天的花瓣掉落前需用剑全部削出不能残破、纹理清晰、厚薄均匀的三个断层来,这岂是人力所能为?’、‘别说全部,就是一片六年后我们也未必能办到,一片花瓣削开成三片,这如何能办到啊?’、‘能熬过三年再说吧,三年后能晋级就谢天谢地了,竟然还有闲情去想六年之后,不过徒增烦恼’、‘........’

    日暮西山,转眼功夫便从午后变为傍晚,晋级试考完,众弟子也纷纷散去,几家欢喜几家愁,好在蒯恺能够顺利晋级,这让秦馥雪颇为庆幸,至少往后在剑宫的日子不会因此少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相伴。吃过晚膳回了房舍,众人聊了会天,说起白日里的经历,互相勉励了几句,尽皆早早睡去,养精蓄锐以待来日的刻苦修行。秦馥雪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左思右量只觉难以入眠,细细想来应是白日里看了‘剑舞奏心曲’的比试,又听了旁人谈话中提及‘剑气削飞花’的考较之法,此时颇感技痒难耐,便悄悄起身下床,又想天星院里人多眼杂没个安稳地方,入夜后又不能随意进出洞门如此外面山林也是去之不得,便索性从房舍外纵身跳下,自从那日听了陆雪寂的指点与沈墨颜一同在巫峡从山崖跳落,秦馥雪于本门身法‘若雪翩翩’便有了更深的领悟,区区五百尺倒也不足畏惧,此时依照心法口诀中所授的呼吸吐纳之法,使出身法跳下,浮在半空当中只觉自己轻盈若雪,翩翩然从空中飘落,犹如隆冬时节天空中飘落的第一片雪花旋转飞扬,施施然直接落在了峭壁之下的树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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