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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樱料想会有今日的,谭慎衍和韩愈立场不同, 在剑庸关不是没有结仇,有两次韩愈手底下的人暗地给谭慎衍使绊子,被谭慎衍抓了出来,韩愈面上无光,将一行人按军法处置, 执行的时候, 谭慎衍就坐边上冷眼瞧着,谭慎衍不把剑庸关纳入囊中不会回京,离京的时候谭慎衍就和她说过了。

    只是没想到,谭慎衍会以这种方式,韩家根基深厚,和二皇子戚戚相关,二皇子不会见死不救,谭慎衍得罪二皇子,二皇子一党不会放过谭慎衍, 皇子和大臣,谭慎衍遇着大麻烦了, 她皱了皱眉, 更担心的是谭慎衍卷入夺嫡之争中。

    宁樱面露忧色,伸出手,轻柔的握着她的手掌,因着呕吐的关系,黄氏身形瘦了一圈,容色略显苍白,黄氏恹恹的对宁樱说道,“富贵险中求,而青岩侯府不需要锦上添花了,往后你多劝着谭侍郎才是。”

    宁樱清楚黄氏话里的意思,想来是宁伯瑾说了什么,皇上回京,势必会下令彻查韩家之事,青岩侯早前贪污鱼肉百姓的事情少不得会被人翻出来,宁府和侯府结亲在即,宁伯瑾身为谭慎衍将来的岳父,政务上也会受到影响,应付不来,恐会糟了人算计,宁樱反手握住黄氏,安慰道,“娘别多想,好好养着身子,生个弟弟出来,其他的,父亲和谭侍郎会应付的,您着急也帮不上忙。”

    女儿心思通透,黄氏便不再多说,手轻轻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怀孕后,她吃不下东西,肚子不显怀反而瘦了些,和怀宁静芸宁樱那会完全不同,叹了口气道,“真要是个弟弟,往后你也算有靠山了,即使娘死了,知道你有弟弟帮衬,也能含笑九泉了。”

    生孩子变故大,黄氏不知自己熬不熬得过。

    宁樱不喜欢听那些话,出声打断黄氏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弟弟长大成人,您还有孙子,子孙绕膝,到时候就不用忍气吞声看人脸色了。”

    宁樱人在昆州,宁府发生了何事她是知道的,宁伯瑾在太后寿宴上露了脸得了皇上赏赐,之后,就有同僚借着宁伯瑾膝下无子之事送宁伯瑾美人,依着宁伯瑾的性子本该笑脸道谢,来者不拒,然而宁伯瑾全部拒绝了,宁国忠让宁伯瑾把宁成虎抱养在黄氏膝下,宁伯瑾也没答应。

    随后,又把后宅没有子嗣的姨娘遣散了,在女色上,宁伯瑾淡了许多。宁伯瑾素来是个没主见的,但是不知不觉,却懂得如何拒绝人还不让对方生出厌烦了。

    在礼部见识多了,宁伯瑾有了长进。

    “嘴巴长在她们脸上,她们说什么由着她们便是了,娘心里不介意,娘是放不下你们,苟志那孩子我瞧着是好的,谭侍郎心思重,男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喜欢你时恨不能为你摘天上的星星月亮,待厌弃你了,多看一眼对他来说都是种折磨,有了弟弟,你们才算有真正的娘家人,你父亲那人,靠不住。”黄氏捂着肚子,脸上笑意拳拳,这个孩子,若不是这时候来,往后只怕都不会有了。

    宁樱不好品头论足宁伯瑾,没吭声,半晌开口问宁伯瑾的去处,皇上回京,宁伯瑾整日要去衙门,没那么多空闲了绕着黄氏絮絮叨叨,梧桐院也能稍微安宁些,这样子的话黄氏能安心静养。

    宁伯瑾不在,对黄氏来说是好事。

    黄氏神色淡淡的,解释道,“估计是衙门有事儿,你父亲听小厮说皇上回京,立即换了衣衫就出门了,你的嫁妆我让秋水和闻妈妈罗列出来了,秋水看着你长大,我的意思是让她跟着去伺候你,她心里该是愿意的。”

    宁樱转身倒茶,闻言,沉思道,“娘怀着身孕,身边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秋水留下来伺候娘吧,娘生了弟弟,秋水往后照顾弟弟,老了让弟弟给她养老,也算对得起秋水秋茹的陪伴了。”

    黄氏身边都是忠心耿耿的下人,宁樱如今有金桂银桂,还有闻妈妈,不差人伺候,倒是黄氏,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孩子,该多费些心思,以免伤着磕着了。

    黄氏想想也是,“你说的也对,我再想想。”

    太阳西沉,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吐着炎热的气息,宁伯瑾从衙门回来,掀开五色金的珠帘,见宁樱坐在床前陪黄氏说话,妙语连珠逗得黄氏笑声不断,他步伐一顿,来回拨弄了两下珠帘,剪宁樱回眸,他挑了挑眉,“你娘对着我总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还是你有法子,外边来消息,明日谭侍郎就押解韩将军回京了,你娘怀孕,你又要嫁人了,可谓双喜临门。”

    秋水端着冰块站在宁伯瑾身后,看宁伯瑾堵在门口,屈膝施礼道,“三爷,什么话进屋说吧,盆里的冰块该换了。”黄氏算老蚌生珠,柳氏主动开口增加了梧桐院的冰块,二房私底下也送了许多补品,没想象中的刀光剑影,让秋水欢喜不已。

    宁府的确不如早先繁华,甚至说得上捉襟见肘,但府里的气氛好了许多,三房相安无事的生活,几位小姐和少爷不阴阳怪气,感情好了许多,主子们其乐融融,下人们不乱嚼舌根,不编排主子的不是,安宁祥和,更过日子的一家人。

    这是秋水没想到的。

    漆木架子上,盆里的冰块全部融化了,秋水换了新的,端着换下的一盆冰水退了下去。

    宁伯瑾自己抬了凳子坐在床前,开始每日必问的问题,“他可有闹你,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地方,小太医说四物汤的方子改良后利于保胎,我把东西给秋茹让她去厨房熬药去了,你喝了,很快就没事了。”

    今日皇上回京,宁伯瑾去了薛府问薛墨,缠着薛墨开的方子,他刚拿到方子以为薛墨糊弄他,薛府药铺卖的四物汤如今远近闻名,其中四味药材的价格更是高得离谱,四物汤以白芍,熟地,当归,川穹为主,能治疗心悸失眠,面色无华,京里但凡有身份地位的小姐夫人,谁不服用四物汤?因而他也有所耳闻,瞧着方子是四物汤,心里不太乐意,薛墨解释后才知,减少当归川穹的用量能保胎,且随着四味药材用量不同,功效也不尽相同。

    他把薛墨的话转述了一番,笑得露出一排白牙,“你好好养着,小太医说他得空了来为你看看,有小太医在,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眼下,该想孩子的名字了,他是成字辈的,不知取什么名好,哪怕是小名,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往回他不懂事,不热衷子嗣的事情,宠幸姨娘,只顾着自己爽,认为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左右宁府能养活,如今不同了,宁府萧条落寞,比不上过去,宁府名下的财产被没收,公中银两欠缺,等宁国忠和老夫人百年,三房迟早要分家的,他如今的位子,没有嫡子,分家后只怕无所事事,找不着事情做,有了嫡子就不同了,他会用心栽培他,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他挣下的家业也有嫡子继承。

    他如今才清楚的意识到嫡子的重要性。

    黄氏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嗯了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宁伯瑾兴致冲冲,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黄氏可能听厌烦了,抬眉,眉梢蕴着不耐,“若是个女儿怎么办?”

    宁伯瑾一怔,笑意僵在了脸上,呆愣道,“女儿啊,女儿也好,女儿也好。”不过,黄氏都生了两个女儿了,这个一定是儿子,想清楚这点,他又咧嘴笑了起来,笑意如沐春风,黄氏蹙了蹙眉,朝宁樱道,“你回去吧,少了什么和秋水说,秋水知道怎么做。”

    孩子来的时机对,却也不对,宁樱的亲事她没法亲自操持,心下不免觉得遗憾,起初,她打算把名下的田庄铺子全给宁樱,宁府遭难,又怀了孩子,给宁樱的少了许多,她心里头升起浓浓的愧疚,宁樱的嫁妆,她没法给更多了。

    宁樱轻轻点了点头,叮嘱黄氏好好休息,退出门,听宁伯瑾口中说起一位黄副将,宁樱没放在心上,宁伯瑾在礼部,认识的人多,有文人有武将,宁伯瑾更喜欢和文人雅士打交道,他口中的黄副将,怕是北镇抚司的人了。

    宁娥在卓家被人架空了权势,那位绿棠姨娘为卓高德生了儿子,甚得卓高德欢心,如今卓高德不去宁娥屋里,夫妻两形同陌路,宁娥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卓高德始终无动于衷,宁娥回来求了好几回,宁国忠不肯露面,宁伯庸和宁伯信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肯插手卓府的事儿,宁娥只有找好说话的宁伯瑾,宁伯瑾逼于无奈为宁娥出头,但是劝也劝过了,卓高德不听,宁伯瑾也没法子。

    宁娥走到这步田地,都是自己作的,宁伯瑾管宁娥的事儿,全赖宁娥缠得厉害,宁伯瑾为人一根筋,宁娥骄纵不讲理,宁伯瑾不会管她,但是宁娥哭得梨花带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宁伯瑾心头一软,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宁樱以为宁伯瑾放弃这件事了,没想到宁伯瑾还在为宁娥奔走。

    回到桃园,宁樱就没心思理宁伯瑾的事情了,吴琅求见说谭慎衍在京外遇到埋伏,“奴才算着日子找侯府的福昌拿信,遇着福昌骑马匆匆而去,说是京外生变,奴才不敢久留,先回来给您报信。”

    依着他的意思,他不想宁樱担心,但知道宁樱不喜欢有人欺瞒,一路回来,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告知宁樱。

    “怎么会有埋伏呢?他们不是明日才回京吗?”宁伯瑾打听来的消息谭慎衍明日回京,怎么提前回来了?

    吴琅躬身,缓缓道,“奴才不知,福昌福荣带着人马出城了,奴才觉得回来和您说声较好。”

    宁樱顿时心乱如麻,韩家根基深,怎么可能等着谭慎衍把证据呈递到皇上跟前,一定是韩家的人偷偷埋伏,又或者,有人想坐山观虎斗,借机让谭慎衍和韩家结下仇恨,如果是这样,对方的目的不一定是谭慎衍,有可能是韩愈。

    韩愈被押解进京,谭慎衍一定会想法子防止韩愈逃跑,刺客偷袭,谭慎衍能应对,韩愈估计没还击之力,想到这点,她面色微变,韩愈出了事儿,谭慎衍就和韩家有血海深仇了,且韩愈人一死,犯下的罪名也会不了了之,对谭慎衍来说,弹劾韩家,会遭来二皇子一党的排挤,得不偿失。

    “福昌出城多久了?”

    “奴才和福昌道别就回来了,怕刚出城门呢。”谭慎衍每半个月都会给宁樱写信,他找福昌拿了送到宁府给宁樱,这次却生了变,不知会发生何事,吴琅不懂朝堂之事,眼瞅着宁樱就要嫁入谭家了,他不想谭慎衍出事。

    宁樱心里有些慌乱,离得远,想提醒谭慎衍也做不到,只希望谭慎衍能看穿对方的把戏,护住韩愈才好,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让吴琅备马车,她出门一趟。

    皇上身子骨硬朗,几位皇子争斗得厉害也没用,最终的太子之位是要皇上点头才行,而皇上,只宠爱六皇子,对其他几位皇子一视同仁,极为严厉。

    偏偏六皇子是不可能当太子的,谭慎衍不会看不出来,想到什么,她微微一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谭慎衍难不成支持六皇子?可六皇子没有外家扶持,且岳家身份不显,纵然薛府得来怀恩侯府的侯爵,可薛庆平不过是个五品太医院院正,对六皇子来说没有丝毫助力。

    谭慎衍想扶持六皇子登上那个位子,赢的几率微乎其微,上辈子,六皇子和六皇妃去了封地,一年回京一次,没有牵扯进夺嫡之争,却也和皇位无缘。

    谭慎衍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韩家被拔除,二皇子没机会做太子,相较而言,三皇子胜算更大,三皇子是皇后所出,站着嫡字,且文有承恩侯府武有清宁侯府,他做太子的胜算更大,谭慎衍如何会选六皇子?

    吴琅见宁樱沉吟不语,快速退了出去。

    宁樱理清楚几位皇子背后的势力,愈发坐立不安,让金桂伺候她换衣服,匆匆忙往外边走。

    马车驶入朱雀街,谭慎衍和韩愈在京外遇袭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皇上震怒,让五成兵马司出城营救,宁樱吩咐吴琅将马车靠在酒楼外,要了二楼的房间,这样一来,有人进城一目了然。

    谁知,她一等就等到了傍晚,酒楼屋子里冰块少,窗户当西晒,她坐在窗户边,起了一身汗,手里的巾子皆被汗水浸湿了,她就着巾子擦了擦,目光直直望着城门方向,晚霞褪去红色,城门口传来骚动,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城,谭慎衍骑在马背上,墨色暗纹长袍,身躯凛凛,胸脯横阔,如寒星的眸子杀意腾腾,像刚杀过人,浑身透着清凉之意,宁樱眨了眨眼,从上到下打量他好几眼,谭慎衍衣衫整洁,不像是遇袭的样子,宁樱暗暗松了口气,骏马疾驰而过,交错而过时,谭慎衍忽然抬了抬眉,宁樱心惊肉跳的往后缩了缩,不想谭慎衍发现她,好在,他目光并未停留,挥舞着马鞭,扬长而去。

    得知他没事,宁樱准备回了,叮嘱吴琅打探外边的消息,她之所以怀疑谭慎衍和六皇子有往来是因为薛墨,薛墨在晋州做的事儿和朝堂有关,这不像薛墨的作风,而薛墨以谭慎衍为马首是瞻,晋州的事儿多半是谭慎衍授意的。

    六皇子和其他几位皇子的关系不冷不热,薛墨没理由不帮自己的姐夫去帮别人,细细想来,薛墨和谭慎衍是在谋划同一件事,晋州金矿多,占了晋州,就代表着享不尽的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钱财在有权势的人手里,更是事半功倍。

    刘府是晋州的金矿大户,她记得刘菲菲提过刘足金给薛府送礼是因为薛墨在晋州时和刘府打过交道,有点缘分的缘故,官商往来,不会是谈天说地,一定有事情发生。

    宁樱回府,问了刘菲菲和宁成昭的去处,得知宁成昭去书房和宁国忠说事,她转而了刘菲菲院子。

    院子不如二房表现出的阔绰,花草树木相宜相衬,清幽雅致,充斥着浓浓的书香之气,刘菲菲躺在美人榻上,听外边的丫鬟通传说六小姐来了,她蓦然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催促道,“赶紧让六小姐进来。”

    “大嫂不用客气,我是有事儿询问,没打扰大嫂休息吧。”日落西山,时辰不早了,若不是她心里存着事儿,急于求证,不会这时候过来叨扰刘菲菲。

    刘菲菲穿了件桃粉色纱裙,神色慵懒,温婉的脸上多了份随意和懒散,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宁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刘菲菲拉着她坐下,吩咐丫鬟倒茶,凝视着宁樱道,“怎么想起问这事儿了,小太医在晋州让刘府的管事做过一件事,我爹没和我细说,想来和晋州的金矿有关。”

    晋州金矿多,但刘家独大,做的又是宫里的生意,什么都是最好的,但看宁樱神色凝重,刘菲菲细细想了想,道,“六妹妹想知道的话,我差人回去问问我爹,他不会有所隐瞒的。”

    刘菲菲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以刘足金敢给薛府送年礼的事情来说,该是刘府帮衬过薛墨。

    “你不知道的就算了,我心血来潮问问,不用劳烦刘老爷,第一次来大嫂的院子,假山水榭,雅致得很,可是大哥的意思?”宁樱这话没有多余的意思,宁成昭在翰林院当值,书卷气重,院子里的格局,像宁成昭的作风。

    刘菲菲点了点头,梨涡微漾,“是你大哥的意思,他钟爱山水,哪怕院子笑,山水不能少了,他说我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改了,我瞧着景致不错,由着他去了。”

    看得出来,刘菲菲和宁成昭感情很好,不然的话,钦州的事儿宁成昭不可能告诉刘菲菲,宁樱打听不到晋州的事儿,便和刘菲菲聊起了其他事,直到外边丫鬟说宁成昭回了,她才起身告辞。

    宁樱从外边回来就奔刘菲菲这儿了,饥肠辘辘,出门遇着宁成昭进门,宁樱笑着寒暄几句,昆州之行,拉近了他们的关系,加之有刘菲菲在中间,兄妹两感情好了许多。

    宁成昭送宁樱出了门,折身回来,见刘菲菲靠在门框边张望,他拾上台阶,蹙眉道,“天气热,怎不回屋凉快?被热得起了痱子。”话完,跨进门槛,牵着刘菲菲的手往里走,顺便问起宁樱的来意,刘菲菲一五一十说了,对薛墨在晋州和刘府的渊源,刘菲菲知道得不多,问宁成昭道,“用不用让人回去问问爹,我瞧着六妹妹挺着急的。”

    宁成昭忽然想起薛墨中意宁樱剪宁静芳头发之事,心里咯噔一下,摆手道,“不用了,真要是紧急的事儿,六妹妹会再来的。”

    回京途中,薛墨随行,薛墨那人不太好相处,冷冰冰的,也就在宁樱和谭慎衍的小厮面前才会露出和善的笑,薛墨若心里放不下宁樱,碍着宁樱是朋友妻不可欺,宁樱还是别和薛墨往来,若不是宁静芳回府,他都忘记还有这茬了,难怪谭慎衍不放心,硬要小厮跟着宁樱和薛墨,分明是防着薛墨呢。

    宁樱不知宁成昭和刘菲菲想岔了,回到桃园,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过后睡觉了,守夜的是银桂,宁樱夜咳的病没好,身边离不得人伺候,金桂帮着闻妈妈清点嫁妆单子,守夜的事情落到银桂身上。

    迷迷糊糊间,听到西窗有动静,可能心里有事儿,外边动静一传来,宁樱当即睁开了眼,小声喊了下银桂,感觉凉席上的银桂动了动,宁樱悬着心,蹑手蹑脚穿鞋下地,不敢露出一丝声响,行至西窗,她侧着耳朵贴像雕花窗户,哑声道,“谁啊?”

    “我,你推开窗户,我和你说说话。”

    这声音,许久没有在西窗外响起过了,宁樱听着有些陌生,弯着腰,双手轻轻搭在窗户上,一小点一小点的推开了窗户。

    月色下,谭慎衍长身玉立,轻柔的月光衬得他神色晦暗,宁樱皱了皱眉,转身瞅了眼床前打地铺的银桂,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旁边西屋,示意谭慎衍去那边说话。

    谭慎衍失笑,前倾着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只细长的竹管,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口气,白色烟雾萦绕,宁樱蹙眉的捂住了嘴,不赞同的瞪了谭慎衍一眼。

    待屋里的呼吸声轻缓和均匀了,谭慎衍才开口道,“你有什么话问你大嫂,怎不直接问我,明明在二楼看到我回来了,怎么还往后边躲?”

    宁樱的目光炙热得他想忽视都难,但京城耳目众多,他不敢停下来和宁樱说话,抬眉扫了眼,就看到竹帘后她缩了缩脖子。

    “你都看到了?你没受伤吧?”宁樱放心不下才去那边等他回来,看他身上没有外伤,两人说了亲,光天化日眉来眼去不太好,尤其,亲事将近,她更该注意。

    谭慎衍微微一笑,“我早有准备,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韩愈败了,他和韩愈回京,问了韩愈一些事儿,其中还有疑惑,比如,不是韩愈把他引去西南边境的而是西南边境真的动荡,达尔和韩愈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达尔制造动乱不过是给朝廷营造边境动荡的假象,让朝廷别忘记西南边境,两军交战,粮草先行,达尔的目的在于提醒朝廷别忘记运送粮草去剑庸关。

    不得不说,韩愈能说动达尔做这种事,确有几分本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韩愈和达尔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和韩愈打赌有人容不下他们,回京路上会想方设法杀他们,然后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他故意说明日回京不过想看看背后之人的实力,不出他意料,对方知道明日回京是他们的幌子,今天就在城外准备好了。

    他轻描淡写和宁樱提了两句,一句都不说,宁樱不明就里,猜来猜去,怕到时候惹出乱子来,不多说,是宁樱知道得越多,对她越没有好处。

    “韩愈在朝堂有几个仇家,而记恨我的人也多,担心对方趁着这个机会挑拨离间,我和韩愈密谋了些事儿,他们人多,全被擒住了,之所以放出风声,是想试探谁沉不住气先站出来,你别害怕。”

    宁樱皱了皱眉,朝堂错综复杂她有所体会,她想说的是夺嫡之事,六皇子被封王,眼下留在京城是皇上念明妃病重的关系,明妃熬不住去了,六皇子和六皇妃是铁定要去蜀州封地的,山高水远,哪怕皇上有个好歹,六皇子也赶不回来了。

    皇上的宠幸是把双刃剑,把人捧到天上,却也让他站在利刃对准的位子,而六皇子,他若有夺嫡的意思,早就没命了。

    宁樱张了张嘴,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私底下和六皇子”

    “樱娘,你怕吗?”谭慎衍伸出手,执起宁樱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他知道宁樱心里担忧什么,其实,六皇子在众多皇子中的确是最不可能的,然而,谁能想到,皇上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是因为心里有属意的人选呢?

    圣心难测,的确如此,皇上宠爱六皇子,打小就喜欢,这两年,太后对六皇子的态度也变了,朝堂的人以为是太后年纪大了,舍不得六皇子去蜀州,实则,中间还有其他。

    皇上有意立六皇子做太子,但六皇子母妃乃宫女出身,出身卑微,没有势力帮衬,六皇子不像其他几位皇子,从小就要强大的外族帮衬,有的事儿,一句话立即有人帮忙办了。如果皇上提出立六皇子为太子,满朝文武百官都不会答应,而且,几个皇子同仇敌忾,想除掉六皇子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皇上未雨绸缪,早早赐了六皇子封地,且是遥远清苦的蜀州,这才让六皇子免于了算计,为人在世,所有人都有私心,皇上也不例外,皇上和明妃乃青梅竹马,只是,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宫女,身份天差地别,两人注定不可能做明媒正娶的夫妻。

    身在帝王家,偏偏是痴情种,皇上心里的为难,谭慎衍大致能体会,上辈子,有老侯爷的遗言,加之他认定六皇子不可能成为太子,早早从夺嫡之争中将自己摘清了去,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这辈子,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他更不会有所忌惮了,皇上把薛怡嫁给六皇子,不就是挑中了青岩侯府当六皇子背后的势力了吗?他没什么好退缩的。

    只是,这些是万万不敢和宁樱说的。

    宁樱抬起头,月光不及他的眉眼温柔,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上一次是上元节的时候,宁樱回答过了,他再问,宁樱不敢贸然作答,思忖道,“我不怕,我们会死吗?”

    “不会。”谭慎衍掷地有声,他不会让她们死的。

    宁樱点了点头,觉得气氛太过沉重了,心思一转,说起了黄氏怀孕之事,“我娘怀了孩子,老了身边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些。”

    谭慎衍能知道她问刘菲菲打听晋州之事,黄氏怀孕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宁樱想到闻妈妈和福荣的关系,觉得她的话算是多此一举了。

    “三夫人年纪大了,怀孕怕身子吃不消,让墨之每个月给她看看,我瞅着,三夫人是要生男孩的。”上辈子,黄氏没有孩子,早早死了,这辈子,生活顺遂,一定会生个儿子。

    这话宁樱喜欢听,整个三房都希望是儿子,宁伯瑾为此笑得合不拢嘴,望着黄氏的肚子能过整个下午,跟痴傻了似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天色已晚,谭慎衍不敢耽搁宁樱休息,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感慨道,“再见面,估计就是成亲的时候了,你等着我来接你。”

    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多,他恐抽不开身,数着天数没有多久了,谭慎衍只觉得日子过得太慢,恨不能直接跳到成亲那一天,如此的话,他更欢喜些。

    宁樱面色羞赧,将谭慎衍往外推了推,抽回自己的手道,“你回吧,朝堂不太平,小心些,告诉老侯爷,接下来我就不去看他了。”

    谭慎衍笑了笑,手滑至宁樱后脑勺,往自己身前一带,低下头,重重啄了下宁樱的唇,不怀好意道,“下次,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拥有你了,总算不用继续憋着,你回屋睡觉,养好了身子,我还要去刑部大牢一趟。”

    韩愈关押在刑部大牢,他留韩愈还有其他用处。

    宁樱娇嗔的瞪着谭慎衍,话说得露骨,她想不脸红都难,关上窗户,心里又羞又恼,想着上次被谭慎衍得逞后她还暗暗提醒过自己的,谁知,谭慎衍故技重施,趁她反应不及偷袭。

    窗户关上了,还能听到谭慎衍的笑声,“羞什么,我又不是不娶你,何况,还没怎么你呢。”

    宁樱脸色发烫,不再理会谭慎衍,月亮隐进云层,宁樱摸黑走向床边,心却因着谭慎衍最后一句话,咚咚跳个不停。

    谭慎衍回来,离他们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不只宁樱有这种感觉,宁府的下人好似都忙碌起来,送帖子,挂灯笼,采买喜宴用的瓜果蔬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宁樱整日都往梧桐院陪着罗妈妈检查嫁妆单子以及商量陪嫁的人选。

    宁樱忙,谭慎衍也没闲着,韩愈的罪名坐实,被皇上下令抄家,韩愈上奏皇上将功补过,愿意一辈子戍守边关永不回京,皇上问过内阁的意思后,欣然同意,十日后,韩愈领着韩家上上下下家眷离开了京城,韩愈是二皇子母舅,韩家遭殃,二皇子也受了皇上埋怨,二皇子一党被三皇子打压,三皇子势不可挡,朝堂又有大臣提议立储之事,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但皇上一概置之不理。

    倒是想起谭慎衍成亲在即,皇上赏赐了好些东西,又封青岩侯为一等侯爵。

    青岩侯府,不负众望的升了个台阶,文武百官明白,再过不久,刑部尚书之位就是谭慎衍的了。对谭慎衍,朝中大臣也摸出些门路,你不招惹他,他不招惹你,你若招惹他,他一定能弄得你家破人亡,还声名狼藉,人尽可夫。

    刑部这个未来的尚书大人,他们还是能避则避罢。

    饶是朝中官员如此省事,谭慎衍仍然忙得早出晚归,且一脸阴沉,像又有谁犯了大事落到他手里似的,六部的人皆惶惶不安,收到谭家的请帖,心里忐忑更甚,只因愁随礼的事儿,随礼重了难免会落人口实有贿赂的嫌疑,随的礼轻了,得罪谭慎衍,往后日子难过。

    谭慎衍不知道,他本意是热热闹闹办场亲事,结果闹得六部的人叫苦不迭,都跑去宁府打听随礼之事了。

    宁府客人络绎不绝,不用宁樱应酬,刘菲菲抱怨笑得嘴都抽筋了,那些人都是妙人,生怕随的礼不合谭慎衍意思,被谭慎衍记恨上,谭慎衍难讨好,就都来讨好宁樱了,故而,宁府送出去的帖子多了一倍。

    宁樱笑笑,不管谁办喜宴,随礼都是件难事,刘菲菲心思八面玲珑,应付得游刃有余,换做柳氏,都不可能像刘菲菲这般不落下一点话柄,更多的是刘菲菲性子的缘故。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到成亲这日,她三个晚上没睡过了,不知怎么,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闭着眼,脑子里一片清明,苦苦熬了三宿,清晨喜娘给她化妆提及她黑眼圈之事,宁樱羞得不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她看似不在意,实则紧张得睡不着?

    黄氏站在边上,可能怀孕转移了她的注意,对宁樱嫁人之事,她没生出多大的愁绪,反而是宁伯瑾眼眶泛红,一脸不舍。

    上辈子,她和谭慎衍成亲的细节她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和谭慎衍的亲事是她摆脱宁府唯一的途径,心里期待不已,如今心里仍然有期待,却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同,她期待的她又嫁给他了,又成为他的妻子,青湖院的一切于来说都是熟悉的。

    然而,当坐在喜床上时,透过红色的盖头,模模糊糊打量着屋内的情景,忽的让她升起不好的感觉来。

    屋里的摆设,大不一样,一桌一椅都是陌生的,她晃了晃头上的盖头,生怕自己走错了房间。

    当眼前的盖头被缓缓掀起,宁樱蹭的下从喜床上坐了起来,望着跟前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谭慎衍,局促不安,床头床尾摆放着莲花烛台,红烛亮得如同白昼,她涂抹脂粉的脸上一片煞白,好似失了心魂。

    谭慎衍心知缘由,牵着她坐下,故作不知宁樱心底的疑惑,简单介绍了下院子的格局和屋里的摆设,三言两语,细略得当,看宁樱脸色恢复红润,他才止住了声儿。

    宁樱进门时谭慎衍背着她,跨火盆走吉祥,花样多,宁樱没留意两侧的景致,这会打量着屋子,陌生得让她不适应。

    和前世,差别太大了。

    “是不是不习惯?”

    宁樱摇头掩饰脸上的愕然,侧目望着谭慎衍,她不记得谭慎衍穿红色服饰的情景了,这会一看,才知道,哪怕是最妖冶的红,穿在谭慎衍身上,仍然盖不住他深沉内敛的气质。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眸子里迸射的光似要将她吞噬,宁樱不适应的移开了视线,声音干涩道的找话说道,“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屋里陈设简单,颜色主打暖色的红,不像一等侯爵世子的院子,氛围和桃园的屋子更相近,如何不让宁樱惊讶?

    这时候,外边传来薛墨的呐喊声,谭慎衍面不改色,让喜婆倒酒,喝了合欢酒,屏退下人,想和宁樱说说话,喜婆望着外边的天色,笑意爬上脸颊,适时提醒道,“世子爷,时辰还早着,薛世子在外等着,您出去陪人饮酒才是。”

    她以为,谭慎衍是等不及天黑,就想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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