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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荡大青川,上启自小梁国西角的雪涯峰,下通达至南昭国境以西的海洋。川流不息,运送的是雪涯上常年存在的积雪缓慢融化而得的清澈淡水。上流江水纯澈可以直接饮用,下流江水因为经过的河道较绵长,杂质多些,但下河道常年被江流冲刷积流,自然形成的两片河滩,却是天然水草鱼虾充足之地。

    青川流域有着常年不绝的淡水,这是农耕最倚重的资源。而江流两岸山峦重叠,地势较高,便似天工开凿的两道江堤,即便到了每年夏季多雨时节,江水上涨,却无妨居住在山腰上百姓的生活。

    有着这样仿佛天意馈赠的大礼,青川流域的百姓应该过得富足安逸才是,然而川州的税赋却一直排在三州中最低位,而且低到一种令人无法相信的地步。户部每年清算,川州的税赋总和都不够养一州之兵力,而这种亏损状态,早在前朝末年,就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这也难怪后来发生川州军自然瓦解的惊世变故。虽然关于川州军解散后的去向,世间传言还各有说法,不过时至如今,大部分人已经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一个‘穷’字。

    川州军没有中州军保卫国朝核心皇都的光鲜荣誉,没有近海东州军快意悠哉的生活,在林密匪多的青川流域,这一州军的日子过得相当艰苦。时常要出营杀匪拼命,每月却还领不到足额的饷银,上头还有个私心敛财的长官压着,看不到未来,军中谣言渐起,相应共鸣者渐多,在这样的气氛下,大战一来,军心四散。

    川州军自然瓦解之后。中间落空了几年,川州流域少了这道官方维持秩序的兵力,山林中匪类增长呈现出一种压抑已久后强力反噬的势头。等到数年后,新朝皇帝重建川州军时。青川流域的匪寇竟已经聚拢成一股顽固势力,建起了自己的王都。谁王谁贼?成王败贼!便是如此。

    然而青川流域这一股流寇势力,终究还是贼心贼胆更显深重,贼根难改。虽然他们建设了王都,也行些三跪九叩顶礼膜拜的规矩,但他们不事生产,所有物资来源,大约还是靠抢劫这一途径。放着好好的大青川丰富淡水资源不用,也不让别人好好种地收税利,青川流寇们从上至下。还是特别喜欢抢现成的,并且不掠夺干净不罢休。

    虽然北国边军里也有类似的这么一拨人,喜欢掠地百里行抢夺之事,但对于北*方而言,抢只算平时一点小节目。国朝内部兵民相协的关系还是绝对有一套章程在良性运转的。

    不过,青川王这般心性残暴目光短浅,倒也不是无一丝好处。

    至少对于一直想将国边以西这片溃疡刮出干净的南昭皇帝而言,青川王越是不思进取越好。否则,以青川特殊的边沿地势,倘若青川王真的是一个称王争霸的大才,那么他在青川发展了这么多年。再要铲除,将不知要多耗费多少财力人力。

    而现在,通过各方面谍探搜集的资料证实,川州王不思强大自身的惰性,十多年了,都未曾有丝毫改变。十多年前青川王建都时有多少兵力。现在大约只翻增了一倍,但青川流域却被他们抢掠得快要干净了。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青川王建的这个王都,现在就如平原上一根钉。任他自身再坚硬,没有掩护,没有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即便己方不强攻,围着打几个月,也差不多能饿空一座城渴空一座城了。

    坐在中军营帐里的南昭皇帝王炽,再一次将桌案上的几份卷宗仔细阅读一遍,心里老早就盘旋着的一个疑惑,又浮了上来。

    两个国家开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约与两个人打架一般。实力相当的,一架打完,也就撕破件衣裳,扯乱头发,这很快就能得到修整。实力有悬殊的,头破血流,伤筋动骨,这也可以养一养。就怕实力相差太大,直接将一方打死,就再难东山再起。

    还有一种更离奇些的结果,就是那看似弱者,拼死向你打来,其实不过是更强对手先放出来试探的小鬼。小鬼打头阵,只是一种试探,或者是为了挫你的锐气,待到消磨得你偶一失神,真正的幕后杀招才真正迎面而来。

    目前王炽代表的南昭军力属于强者,青川王属于弱者。王炽自信拿下青川不是难事,但就怕青川王是北雁国养的小鬼。北国疆域只有南国一半左右,但其军力之强悍,南国却极为忌惮。南国有些属于,钱多也打不过武功高的那一方。

    如果进击青川,是与北国开展的序幕,那么接下来也许真就要面临一场血战,而且不知道战时会延续多久。

    想到这里,王炽禁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而就在他的叹息声落下时,军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这惊呼声中以赞叹的意味为主,似乎是营地里发生了什么令人称奇之事。

    军营纪律严谨肃穆,能让兵士如此高呼,大约只会是因为那件事。

    王炽稍微迟疑,便放下手中宗卷,起身向营帐外走去。

    ……

    沉默关注着伍书进入的那处院落,莫叶发现,尽管自己身在高处,依然不难目测出这处宅院的院墙之高,不似寻常民宅制式。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地儿是民宅,也就不至于让伍书也紧张如斯了。

    莫叶此时身处的位置并不在那疑似官邸的建筑正门方向,从侧面看,她只能感觉这处庭宅布局重叠,她的目光只能到达两进,后头还有几进她就不知道了。

    伍书现在在那儿呢?她也不知道。伍书离开时只留给了她一条方向信息,她便在等待中一直看着那个方向,那个伍书盯过许久的方向,也是他纵身而去的方向……

    而就在她注视着那个方向许久,目光都开始变得有些滞讷起来时,伍书的身影忽然从那个方向回来了!

    见伍书安然归来,莫叶心下微喜,然而伍书在回来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挟了莫叶从这屋顶滑下。从屋侧的一面窗进到了小楼间。

    这处小楼似乎是一个储物室,里面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似乎许久都没有人收拾过了。人们总喜欢把暂时用不到的闲置物放到一个不常打开的小屋子里,放着放着就放忘了。渐渐的它们身上蒙的尘埃就越来越多,小窗的短暂开合,即激起了小屋内的尘埃。

    在屋顶蹲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呼吸着深夜里清凉的空气,刚一进到这屋子里,莫叶差点没忍住,被这充满灰尘的室内空气激得打了个喷嚏。

    考虑到今晚她是随伍书做贼来了,所以她很快极力将这个喷嚏忍了下去。使劲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后,她轻轻吐了口气。

    她刚刚松一口气,就见伍书扫视了一圈屋内后。掀起了一张盖在一堆杂物上的粗麻布,蒙在了窗板上。本来就只留了一道小窗的小屋光线更暗了,然而下一刻,小屋内又亮堂起来,异常的光线反差让莫叶眯了眯眼。

    伍书‘嚓’一声亮起一只火折子。这火折子比寻常杂货铺里可以买到的那种火折子要粗很多,看来也是某一组织为了便宜于伍书的行动而特制的,只是今天伍书在盗书的过程中使用了它,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此时小屋唯一的窗户已经被一张布满灰尘的厚麻布盖住,不会有人觉察到,经久未有人进入的小黑屋里,今夜奇怪的突然有了人迹。

    随手将火折子立在一樽缺了好几块板的木架子上。伍书看向以衣袖堵上口鼻,以避屋内翻腾灰尘的莫叶,轻声说道:“抄吧。”

    小杂物屋内没有桌椅,伍书蹲下身,从怀中摸出一本线装册放在地上,然后又补充说了句:“《乾照经》。内家大成功法,不可简写。”

    听他这么一解释,莫叶暗道自己刚才在屋顶上等待时猜得没错,一时间她的心情欣喜无比。然而当她摸出那只珍藏着的碳芯笔,在准备好的白册子上进行抄写时。她心里又禁不住纳闷起来:伍书不是不赞同自己练武么?为何现在又这么积极主动的帮自己盗书?

    在莫叶怀揣重重疑惑的同时却一语不发只顾抄书时,伍书的目光也渐渐注意到莫叶手中握的笔有些奇怪,似乎是怕影响到莫叶的思维,伍书并未说什么。

    直到……直到莫叶抄到第三页,削尖的笔一端,露出木质笔壳外的笔芯已经磨平了,莫叶不得不停手,从袖里摸出一把裁纸刀,准备削笔。

    这时,她就见面前的地上人影一晃。她下意识里抬眼,就见伍书在她的对面蹲下身来。

    伍书摊手到她眼前,手心里躺着三支已经削好了两端的‘树枝’……不,确切来说,应该是与她刚才书写用的笔一样,是不需要蘸墨即可书写的碳芯笔,只是伍书递来的这三支笔可比自己所有的那支笔头要长多了——自己用的这支本来就是师父用剩下的。

    “这……”莫叶禁不住咦了一声。

    不等莫叶继续说下去,也不等她伸手来取笔,伍书只将那三支笔搁在了莫叶脚边的地板上,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去了,随后提醒了一声:“这只火折子代表三分香的时间,继续抄吧。”

    莫叶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所为何事,做这些意味着什么,她的确不适合在这种处境里把时间用来闲聊,或者说此时的每一个瞬息,都是伍书用个人安危换来的。她不再多问,埋首继续抄写。

    莫叶的身上存在一些难以彻底消抹掉的女孩心性,这是天性使然。然而若将她放到一群女孩子之中,她恐怕会成为最不像女孩子的那一个。

    寻常人家的女儿长到她这年纪,手中细针早已走过万计之步,然而莫叶成长到如今,手中一直握着的,却是一只笔,也走过万计之步。还有一项女孩子不太容易把握好的自控力,在重要的事情面前,莫叶却能把握得很好。

    这一切,都要拜数年间受林杉的潜移默化所赐。只是不知道这样有些异形的性格在她今后的生活中,能起到怎样的作用呢?

    《乾照经》很快复抄好。莫叶搁笔后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去看置于破木架上的火折子,没想到竟一眼看了个空。她心底一沉,还以为那火折子已燃尽了,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小屋内的光线还在。扭头扫视,才看见火折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到了伍书手中。

    小屋一角,站在一堆杂物前的伍书单手举着还剩半截的火折子,另外一只手里笔头朝上的捏着一只毛笔,神情专注。看他的目光所指,似乎是正在盯着那还缠着一缕蛛丝的笔尖,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叔?”

    莫叶歪着头,轻轻唤了一声。她不明白,伍书盯着一支布满灰尘的毛笔,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令他如此兴趣使然的东西。

    伍书没有回头来看她。也不是没听见她的唤声,他很快回应,只平静说道:“抄完了就再自己看一遍,不要有一个字的错漏。”

    这一刻,莫叶忽然心生一种错觉。这会儿的伍书刹时间从一个午夜大盗变成书院苛于教学的夫子了。

    莫叶想笑,然而她在看了一眼伍书手中只剩下半截的火折子后就笑不出来了,敛了笑意的她再次蹲身埋首,开始检阅起自己刚刚复抄的《乾照经》。

    ……

    检查的过程要比抄写的过程更快一些,不等伍书手中的火折子完全燃尽,莫叶便真正完成了全部的抄书工作——确切来说,她的行为等于是窃书了。窃的还不是一般的书册。

    伍书带莫叶出了小屋,却没有像来时那样将她放在屋顶,而是带她到了地上。按照伍书走时的叮嘱,他的意思是如果这一次他回去还书后就没有再回来,她可以自行回叶家。

    伍书这么一说,莫叶的心中愈发担心了。

    她本来以为抄完书。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似乎麻烦的事还在后头。

    京都除了两处商业区可以允许店户营业到很晚之外,其它城区都是有宵禁的。没有携带京都居户证明,或者没有那些衙门允许的通宵营业商户的相关票据证明,深更半夜走在大街上。万一碰上巡城队士可就麻烦了。

    莫叶不想一个人回去,最好还是能有伍书领着她走,那样她可以很快回去不说,以伍书的某种职业经验,他也能很熟练的避开可能遇到的所有路过的巡城队士。

    除了心忌于这个原因,莫叶还担心伍书的安危。

    内家大成功法,这样的功法究竟来自何处?既然能拥有这样令伍书都会谨慎待之的功法,《乾照经》的主人很可能也是一位武道高手,若是双方碰上,伍书会不会有危险呢?

    ……

    伍书还书的过程,比盗书的过程花的时间多出了两倍,坚持贴着墙根站在屋檐下等他回来的莫叶脚都站酸了,好在总算是将他等了回来。

    看着伍书没有施展他那惊雨燕子般的身法,而是像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走近来,莫叶长长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弦微乱。

    从伍书带她离开叶府去盗书,再到伍书还书后归来,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此时月已沉天,约摸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朝阳就要从东海云端拆雾而出,夜色到了这个时辰,反而是最黑暗的时候。

    似是注意到还等在原地的莫叶,伍书在走到离莫叶还有数步的位置时,步履微微滞了一下,旋即他抬步继续走近,并声音极轻的道:“你还没走?”

    “你不是也回这里来了嘛!”莫叶欣然说道,她亦已走出屋檐下,向伍书靠近,同时又道:“你还好吗?”

    伍书没有回答,只是驻足待她走近,然后领着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的街口行去。

    走上正街,莫叶就发现街上已有零星几家卖早点的铺子亮起了灯火。油布棚下,柴炉里的火烧得正旺,硕大的陶罐里油汤正缓缓升腾着热气,似乎还没全沸,不过估摸着等破晓到时,这锅由筒子骨熬得老道的油汤就可以烫面了。

    这些个小本经营的早点铺虽然规模有限,却是民生必备的商铺组成。常年做早点生意的店家将时辰拿捏得极好,陆仓搬运码头扛包樵夫铁匠……许多收入有限的苦劳力在这儿吃罢简单实惠却热腾腾又有些油水的早饭,正好可以早点开工了。

    行过一家早点摊口,走在身边的伍书忽然说道:“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馄饨。”

    莫叶微微一愣。她侧头看向伍书,正要开口,却看见早点铺的灯火落在伍书身上,映出他的一头大汗。她不禁心头微紧。

    “你刚才跟人动手了?”莫叶担心的问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事实上,她在屋顶趴了半个时辰,又在屋檐下枯站一个多时辰,在这春末的深沉夜色里,她是感觉到了丝缕清寒的。此时她陡然看见平时纵穿全城估计也不会大喘气的伍书满头汗湿,反差如此之大,不知道刚才那一个时辰里发生了什么事的她当然会心绪难安。

    面对莫叶关切的问询,伍书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什么。

    莫叶见状。略迟疑后,她就拉起伍书一臂,带他坐进了路边的早点摊位。她不是要吃早点,而是想让伍书暂且休息一下。

    见有客入店,尽管面汤还未煮好。没到正式开始做营生的时候,店主还是笑脸迎来。状似热忱的拿白帕掸了掸刚刚置出于铺棚下,其实也没什么灰尘粘上的长桌面,店主的目光快速扫过两人身上,最后留在伍书脸上,就听店主笑盈盈说道:“两位客官来得可真早,小铺还有些琐事未处理完备。二位若要用早点,可能要多等一会儿呐。”

    伍书的目光轻轻在店主脸上拂过,对于普通人,他表现出的态度很是和善:“不怪店家,是我们来得太早,叨扰了。我们要……”

    当伍书准备点餐时,坐在一旁的莫叶忽然开口,指着煮面汤的大炉子旁那只小了许多的泥炉说道:“我要吃米碎团子。”

    米碎团子,是以熟米饭为主肉碎和萝卜碎为佐搓揉而成的一个个小团,外头敷上一层面粉。用竹签串起来,油炸之后吃起来外脆内酥,口感跟肉丸子差不多,但成本要比纯粹的肉丸子便宜很多。

    一般情况下,这种团子的主料都是隔夜剩下的饭做的。剩饭再煮,口感就会差很多,但制成这种团子,则是另一种吃法和风味了。在京都,这种小吃配上一碗白粥,是很多人早餐桌上的食谱主题。当然,同样的食谱会有不同的吃法,大户人家吃的都是自家伙房现做的,非常麻烦,寻常人费不起这工时,大多就只能在早点铺上吃这种‘剩饭团子’了。

    尽管有不少人都知道,这种团子是剩饭做的,但因为它口感好,便宜,要吃又不用久等,炸好就可以拿着边走边吃,不论京都将来发展到如何繁华的程度,这种小食恐怕永远都不会被市场所抛弃的。

    现在莫叶要吃这种团子小食,就是见它不用久等,既然坐入人家的餐铺里,不先点些小食打底,就这么干坐着似乎不太妥当。然而莫叶的话刚一出口,就遭到伍书的拒绝。

    不为别的,只因为伍书知道莫叶的身世之源。尽管莫叶现在因为种种原因,还过着像流浪儿一样的生活,但伍书记着他自己与叶正名之间的那份悠远交情,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可能做到保护她的周全。这种保护已经有些超脱了组里下达给他的那条任命,已变得存有了个人的情绪在内,否则他也不会在今夜冒险带莫叶来盗书了。

    要知道像这种逾逆上级的事情,以前他是想都不会想的,只因为叶正名的一个建议,现在他做也做了。

    伍书拒绝了米碎团子,转言要了两碗清凉茶。

    清凉茶是夏季京都居民常喝的饭前开胃茶,不过一般都是在午饭前才会饮用,有消暑清胃的功效,没有谁会一大早要喝这种茶的。现在的时节也快入夏了,所以早点铺已经储备上这种茶品。尽管店家很奇怪于这两位第一个来店里的客人的用餐习惯,但对于他这样常年从事小本生意的人来说,只要有钱赚,芝麻小的生意他也是愿意做的。

    更何况,店家看见桌边坐的那客人满头大汗的样子,的确是口渴需要喝水,说到底其实他这需求也正常啊!

    煮好茶端上桌,店家招呼了两声,就回屋里案板旁继续揉面了。每天早上。除了煮好调配过味道的面汤,揉面这一道功夫更是一丝不能差。

    小营生的早点摊并没有多请帮工,或许在生意太忙的时候,店主的亲戚会来帮忙。但在此时,天还没有大亮,摊位上没有需要招呼的食客,整个早点摊上就只有店主一个人起得最早在忙活了。

    店主进屋去后,摆在门面外的早点摊就恢复了与街道上一致的清冷。一旁的大汤罐在炉里柴火的催煮下,汤面开始鼓起油泡,接着又一个一个炸开,发出轻微的响声,香味却渐渐散开了。

    在这同一条街面上,不远处还有着另外一家早点铺。做着相同的营生。那家店主在用长柄勺搅了搅自家汤罐里的骨料后,随意的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一幕丝毫无差的落入伍书眼中。不过他虽习惯警惕,但对于那店主投来的目光,他的脸上一派平静。没有表现出别的神情。

    警惕身周一切,是伍书的习惯,但这不表示他对身周所有的人事都心存敌意。尽管这片城区的人对伍书并不熟悉,但他既然是京都本土人士,这儿便是他的老家,老家的人可以不熟悉他,他却对故土的每一寸都心存感情。

    莫叶鼻间嗅着骨汤的醇香。胃口已经被清凉茶打开,肚子里已渐渐开始酸水泛滥,怕是一张嘴,口水也将要落下了。

    偏头看向一旁,并悄悄狠咽一口口水,莫叶这才回转过头来。看着正看向不远处有些发呆的伍书,她忍不住问道:“叔,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你一身汗的回来,我有些害怕……”

    “你不用害怕。”伍书忽然转回脸来,打断了莫叶的话。“害怕的人应该是我。”

    满脸不解的莫叶怔了怔后说道:“能让你都感觉害怕的事,难道我就不会害怕?”

    伍书欲言又止,忽然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回来,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傻等在那里,我并不能带你一同回去。”

    莫叶心底微沉,十分直白地就问:“为什么?”

    “很简单,做贼时被失主发现了。”伍书技艺很拙劣的开了个玩笑,这是他头一次在莫叶面前开玩笑,却让她感到一丝不对劲。

    “你不是跑出来了么?”尽管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莫叶还是强打信心的问了一声。

    伍书似乎本意是想认真回答莫叶这个问题,但他在犹豫了一下后,终是以“呵呵”一声笑,终止了这番谈话,他站起身,离开了长桌。

    “叔……”

    莫叶也站起身来,下意识里顺着伍书的目光所向看去,她就看见一个布衣青年人的身影渐渐在夜色里小摊灯火的映照下出现清晰。

    这身打扮,莫叶看来感觉有些眼熟,只是这身打扮的那个青年人的脸孔对她来说,还是陌生得很。

    “老五。”迈着稳健步伐缓缓走来的布衣青年人平静开口道:“你该走了。”

    见那布衣青年人走来,伍书的目色也严谨起来,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冲那来人拱了拱手,然后就拾步离开桌边,向那人来的方向行去。

    他的背影很快离开了早点摊的灯火能够照亮的范围,消失于夜尽前夕的无边黑暗之中,拱手目送他离开的那名布衣青年人这才垂下手,转脸看向莫叶。

    莫叶隐隐感觉,这个时候伍书要走,似乎没什么人能够拦得住,自己想做到这一点更是妄想。所以她只能目光紧缀在他的身影上,期盼能多看他几眼。

    不知为何,尽管后头来的那个青年人目色虽冷,但并未含有丝毫敌意,可莫叶见伍书走远,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安妥的感觉,觉得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机会看见他了。

    今夜盗书的事看来最终还是走漏了行迹,伍书肯定会因此受罚,此惩罚未必会伤他性命,但以后他绝难有机会受命与自己碰头了,这一切只因为,今夜他触犯规则的原因,祸首实是她自己。

    莫叶的揣测很快得到印证。

    伍书离开时,并未如莫叶期盼的那样回头看她一眼向她道别。他就那样笔直的走向黑暗,灰色的背影融入深沉夜色中。

    聚散终有时。莫叶默然吐了口气,将要折转目光看向那陌生青年人时,赫然发现对方已经走到身旁三步距离以内了。他的脚步之轻,令她心下微惧。

    莫叶下意识里就后退了一步距离。一时不查,后背抵在了长桌边沿,撞得长桌一声闷响。

    还站在店内案板旁揉面的店家早就注意到店外布棚下多了一位客人,他没有像刚才莫叶和伍书入座时那样立即走过来笑脸招呼,乃是因为他识出来人大抵是个练家子,且来意不明,而他是个做小本营生的,不想惹麻烦。

    此时他见后到来的那个练家子青年人似乎对桌旁那孩子有逼迫之意,他有些不忍,再次投来的目光中有一丝担心意味。然而在目色挣扎了一下后。他终是选择闭紧嘴巴,收回目光,垂目继续揉面。尽管如此,他下手揉面的动作已开始微微凌乱,按在面团上的巴掌印变得一下深一下浅。

    店家有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再晚一些,他就会起床来帮店家做些早点摊上的活计。因为自家有与长桌旁那位落单的小客人年纪相近的孩子,店家自然而然的会对她此时的安危多投注一些关切。然而,正是因为自家也有妻子孩子要养活,在很多事情面前,他又必须选择忍耐与漠视。

    在生存的责任与压力面前,店主只能在心中祈祷。尽管在这个时辰,宵禁快要解防了,但如果能碰上巡城队,至少不要让这孩子受太多苦吧!

    店主脸上神情的轻微起伏其实并没有逃过那青年人的注意,但他并未对此解释什么。当一个人的身份达到某种程度,便有不需要向他人解释一些细枝末节的自信。

    陌生的青年人只在走近莫叶身边时感叹了一声:“老五这次怕是要被禁足了。”他束手于背的望着莫叶。如此长辈一样的做派,却并不显迂腐,这可能跟他体型高瘦,且姿态自然有关。

    见神情有些慌的的莫叶后背撞到桌沿,使她禁不住皱了皱眉。他面色一缓,语气温和却有有些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又说道:“按照常理,你连老五都不怕,怎么会怕我呢?”

    莫叶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位很可能与伍书是‘同行’的青年人时,反应表现得有些激烈了,干咳一声后,她有些艰涩的开口辩解了一句:“我……我认生……”

    这话一说出口,她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其实我们之前也是见过的,只是我虽然还记得你,但你却很快将我忘了。”青年人说罢,将束在背后的手挪到身前,却是压了两枚铜钱在长桌上,故意敲出了声音,以此提示那店家结账。

    垂手于身侧,青年人又道:“老五终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所以托我送你一程,咱们走吧。”

    话一说完,这青年人也不再管莫叶感受如何,他已经向早点铺外走去。

    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一伙人果然有着差不多的行事做派啊。莫叶旁观青年人那透着毋庸置疑意味的行为举止,她暗自嘀咕了一句,却是不再像刚才那样对他心生畏惧了。

    那青年人说“走”,这一路上就真是用“走”的。莫叶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刚开始她还觉着有些不自在,同行了一段路后,她才渐渐适应了这个陌生面孔的人走在她前头引路,同时她也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人也像伍书那样挟着他飞檐走壁,她才真要觉得尴尬呢!

    只两人人才走出一条街,就在另一条街的路口被一队巡城队士挡住了去路。准确点说,是那青年人被那组巡城队的长官拦住了。在他二人走近之前,青年人已回头示意莫叶站在原地,而那个身着轻甲的巡城队长也没有让他的队员跟得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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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再次说明啊,此文全架空,此文中的川州军不是指四川。择日我还是想办法弄张地图出来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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