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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的谈话如同高手过招,不见刀光剑影,却是思想上的交锋。季子和竹邑师从于鬼谷子,文韬武略、识人辨事皆出人之右,而慕容瑾瑜行走江湖多年,看尽天下险恶,面对危险时的直觉和经验是二人所欠缺的,慕容也钦佩季子和竹邑山崩于前而能沉着应对的胆识与计谋,和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善良与胸襟,所以三人都有种英雄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回到廊桥客栈依然意犹未尽,遂来到房中继续交谈。季子斟上三杯茶,说道:“慕容公子的轻功如此厉害,非一番苦功夫不可得,不知师从何处?”

    慕容瑾瑜笑着摇了摇头,说:“苏兄,你我朋友一场,叫公子岂不生分,可否允许我直呼姓名呢?”

    “当然。”季子也扬起一抹笑意,慕容的直率坦诚令他很是欣赏。

    “我自小浪迹江湖,无门无派,只是难免会有逃亡的时候,轻功不好早就不知死了几回了,为了活下去吃点苦算什么。”生死之间的事,在慕容说来云淡风轻,可见其过去是多么的艰辛。

    季子又问道:“慕容,你韬略智谋皆为上乘,今日之事也说明你有一颗仁善之心,为何不去辅佐君王呢?跻于高位才能发挥你的才华,拯救更多的百姓。”

    “何为拯救百姓?又该去辅佐谁呢?”

    “天下之大,自有明君贤臣,若辅一村之长,便可安一村百姓,若辅一城之长,便可安一城黎民,若辅佐天子,便可安天下。”

    慕容苦笑道:“现在哪里还有天子?诚如你所说,居于庙堂便可干预朝政,做一些造福百姓的事,但我身处江湖也同样可以救人于水火。当然,你会说辅佐君王能够拯救更多的人,可生命是不能用数量来衡量的,难道我救得那些人就该死吗?苏秦,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牺牲。”最后一句话慕容说的很轻却很认真。

    季子听后陷入沉思,觉得今日又上了一课,感叹江湖之大,有识之人甚多。他和慕容瑾瑜一来一往,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夜深了,季子抬起头,发现竹邑早已趴在桌边睡着了,油灯在他脸前一闪一闪,映出少年清秀的眉眼,嘴角微弯,取了毛毡披在他身上。

    瑾瑜伸了个懒腰,“不早了,休息吧,”顿了顿又道:“很高兴认识你们,”说着伸出了右手。

    季子也伸出手,微笑说:“也很高兴认识你。”

    第二天,慕容瑾瑜应兄弟二人之邀,一同前去游历。这一路上有了他,增添了许多乐趣,在寒冰腊月也不觉得路途遥远了。瑾瑜阅历丰富,知道许多季子和竹邑在鬼谷中接触不到的东西,例如哪个城里梅花开的漂亮,哪里小吃最多,哪条河里能抓到大鱼等等,还会教兄弟俩一些山野中求生的方法,这些都令二人感到新奇。

    同时季子和竹邑也运用学过的医学和占卜知识,告诉瑾瑜哪些植物可以用药,而哪些花是有毒的,天上星星的变动可能预示了什么,通过月亮又怎么能知道第二天的天气。

    这天刮了好几天的寒风终于停了,阳光明媚。三人信马由缰,享受着难得的好天气。午时走到一条小溪旁,因为之前已经见识了慕容破冰捉鱼的本事,也品尝了烤鱼的美味,当下竹邑便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直奔溪流而去,学着慕容瑾瑜的样子开始砸冰,季子只得帮他栓马,边出口提醒:“溪浅冰薄,你小心别掉下去!”

    慕容知道捉鱼对他俩来说不在话下,便笑眯眯的喊道:“苏秦!我去给你们弄点好吃的!记得生起火啊!”说着便向密林中走去。季子栓好了马,只得又去拾些干柴生火,感叹自己越来越没地位,而那边竹邑已经用削尖的树枝插了一条鱼上来。

    鱼烤得差不多了慕容才回来,竹邑唤他快点,一抬头却见一条蛇“飞来”,“啊!”竹邑条件反射的往旁边一滚,季子抄手抓住那条蛇,随即又闪电般的丢出去,滑腻腻的蛇鳞令他十分不舒服。

    “哈哈哈哈!”慕容笑道:“都已经死了,你怎么这么害怕?”

    “谁、谁说我怕了,只是你突然扔过来我没防备而已。”竹邑逞强道。

    “那好,一会烤熟了你一定要吃!”

    “吃就吃……”竹邑虽然嘴硬,但看着慕容剥蛇皮,心里早就后悔了。

    季子心里也打鼓,毕竟没有吃过蛇肉,他到不怕,只是觉得有些恶心,这个慕容瑾瑜还真会找他们俩的弱点。将蛇肉串在细枝上烤好,慕容便递了一串到竹邑面前,竹邑不情不愿的接过,却迟迟不肯下嘴。

    “怎么?这回可没吓你吧?”慕容瑾瑜忍笑道。

    见他实在下不去口,季子便也拿过一串,打算先替他尝尝,可竹邑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师哥,还是我先来吧。”说罢眼一闭,一口咬了下去,尝试着嚼了几下,发现虽然有一点土腥味,但是肉质鲜嫩,竟然有点鸡肉的味道。季子看他表情,知道味道不差,也放心的吃了起来。

    “瑾瑜,你这些本事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怎么知道蛇肉这么好吃啊?”竹邑边吃边问。

    “跟我父亲学的”。

    “父亲……么”竹邑呢喃着,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我和师哥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

    一旁的季子眼眸暗了下来,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慕容放下烤鱼认真的说:“我娘很早就死了,我爹是个杀手,天天带着我四处奔走,杀人,也被追杀,后来不知所踪,可能也死了吧。”慕容随手拨着即将熄灭的残火,“所以知道爹娘是谁又能怎样呢,到头来总会失去,与其拥有时患得患失,还不如独自一人来的自在。”

    季子愣愣的看着他,在他眼中读出了一种熟悉的哀伤,他曾在竹邑眼中看到过,在秋糖和绾归眼中看到过,也在自己眼中看到过,那是一个孩子的无助,没有庇护,只能变得更强大,身处乱世,当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就只能靠自己。冬日的太阳即将燃尽,但是明天已然会升起,人生亦如此,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当晚三人在客栈歇下,竹邑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季子的房门,“师哥,你……你知不知道关于我……”

    季子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竹邑,你从未问过,何以今日要问呢?”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不说,便不要问,不说便是不愿或不能让你知道,时机未到,多知无益。况且,”季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并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骗竹邑。竹邑敏锐的察觉到了同他眼神的变化,但听季子这么说,他便深信不疑,他从未怀疑过他。

    竹邑走后,季子脱力般坐到床上,百万大军抵至眼前他也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可面对竹邑的信任,他感到恐慌。不由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曾追问过师父相同的问题,可师父说;“季子,你记住,我不说,便不要问,我不说有不说的原因,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季子深深记得那时的失落与难过,所以他宁愿欺骗竹邑,让自己痛苦。

    季子也记得,在抱回竹邑的路上,师父告诫他千万不能告诉竹邑他的身世,当时他问道,“师父既然不想让我说,又为何要让我知道呢?若要保守一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岂不是最好的?”鬼谷子摸着季子的头道,“季子啊,这世间的事,又岂是你不愿知晓,便可不知晓的。今天你知道了,明天你忍不住告诉了这个孩子,便有可能毁了他一生,你还会说吗?当然,保守一个秘密最好的方法是谁也不知道,但往往难如你所愿。世间人皆有所短,有人仁厚,有人怕死,有人尚权,有人贪利,不能因其短而弃用,因短而治方为上策。”也许,知不知道身世也没那么重要吧,季子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间二人下山已一月有余,也该要回去了。慕容瑾瑜将他们送至桃源镇,并约定以后一同去游历。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慕容心想,原来有人挂念的感觉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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