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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墨家人驻扎桃源镇已近一年,大家也喜欢上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镇,雁离和季子的感情与日俱增,但二人因派别不同等重重顾虑,一直未能互表心意。

    近来雁离总是心绪不宁,送出墨玉已有些日子了,季子那边却毫无反应,也不知他发现没有。这天并不是和季子相约见面的日子,但雁离忍不住来到山上转悠,却没想到真能碰见他。

    “雁离?你怎么在这里?”季子看见她很是高兴。

    雁离支吾着,“我……那个,季子,那把扇子好用吗?”

    “好用啊,墨家向来以机关术闻名天下,造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不好用?”

    “那、你有没有……”雁离觉着自己的脸快要烧着了,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脑中突然一阵刺痛,“嘶……”她用力咬住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

    季子见她面色不对,紧忙询问,“雁离,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雁离缓了缓,心底浮起一丝异样,隐约感觉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心思再问了,稍稍冷静后便匆匆告辞。“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总会看见的。”雁离安慰自己。

    院子里,墨雁天正在给人包扎伤口,墨家弟子都焦急的围在四周。雁离一进门,就看到师父既生气又担心的脸,一旁的雁飞也眉头紧皱,看着她直摇头。雁离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眼前的一切都跟自己有关。

    墨知鹤看见她发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喝道:“墨雁离!你还知道回来!我派你去接应,你干什么去了?”

    “师…师父,什么接应?”雁离茫然地说。

    “你!我看你是被鬼谷那小子迷了心神了!连自己的任务都不记得了!”墨知鹤说罢背过身去不再理她,雁离求助般的看向雁天和雁飞。

    墨雁天剪断伤者的绷带,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妹,师父派你去镇外接应这位墨家弟子,可是你并没有去,他为了等你受到匪徒攻击,幸好有咱们的人经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墨雁离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嗫嗫道:“师父……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不记得了。”听完雁离的话,墨知鹤也愣住了,眼神从责备变成了紧张。

    “师父,弟子知错了,我愿代替他前往下一个据点。”雁离扑通一声跪下,师父的眼神令她感到不安。

    “不,不用,我自会安排,你起来吧,下不为例。”墨知鹤有些颤抖的转过身,想起那件他一直想要忘掉的事情

    雁飞上前拉起雁离,担心的问:“离儿,你怎么了?这几天不舒服吗?怎么会不记得了?”墨雁离没答话,默默地回到屋子,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最近好像经常会忘记些什么,偶尔会头痛,春寒已过,难道真的是病了?

    五月,初夏的太阳已有些毒辣。雁离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总觉得自己身处一团雾中,忘记了过去,也看不见未来。她有时一觉醒来,都要努力想一想自己在哪里。不是没有担忧过,但她潜意识里害怕去探寻原因。而这一切,墨知鹤看在眼里,心慢慢变得冰凉。

    自从发现自己开始健忘,雁离刻意减少了与季子见面的次数,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茫然无措的样子,也再没有问过他是否发现了墨玉的秘密,起初是没有勇气,后来便渐渐地记不清了。

    季子感觉到雁离的疏离,试图问清楚,但她总是躲着自己,后来季子和竹邑外出了一段时间,回来时给雁离带了一支玉簪,想找机会表明心意,玉簪上面刻着一朵三色堇,宛若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像极了雁离在他心中的模样。

    终于有一天,雁离焦急的问雁飞,“师兄,你看到我的墨玉了吗?我找不到了,那是师父给我的,我不能丢啊。”

    看着她迷茫的双目,雁飞再也笑不出来,“离儿?你到底怎么了?咱们去看大夫好不好?”

    “我不去!”雁离挥开他的手,“我的玉呢?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师兄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以后都会好好记得的。”

    雁飞颤声喊道:“你不是送给鬼谷的那个苏季子了吗!雁离!你不要再任性了!我们马上去医馆!”

    “我没病!我、只是忘记了……”雁离哭诉着,“我竟然要忘记他了,可是,我真的很努力的想记住他,师兄,是不是有一天连你们也会离开我,淡出我的世界?我不要!我不要!”

    雁飞一把将雁离拥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说:“离儿,师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以后你忘了什么就来问我,好不好?我都会帮你记着。”

    墨知鹤站在庭院一隅,看着这个昔日开朗明媚爱徒,如今却变得敏感脆弱,内心无比沉痛,是时候让她知道了,他想。

    吃过晚饭,墨知鹤将三个弟子叫到房中。

    “雁离,我本想瞒你一辈子,可现在不说出来,你会更加痛苦,所以你好好听着!不管命运给你安排了什么,你都要承受住!这才是真正的墨家人,也不枉你父母所付出的一切,明白吗?”

    “师父,我明白,您说吧,我承受得住。”雁离攥紧了手指。

    墨知鹤缓缓开口,“你的父母都是墨家人,你父亲名叫墨青鹤,是我的师弟,而你母亲墨丹杨隶属‘守’支,她冰雪聪明、天分极高,很多人都喜欢她,可她独爱你父亲。但青鹤家族的人世代被病魔所困,二十岁的时候记忆渐渐消失,之后身体开始僵硬,这种病不会致死,却会让人丧失全部的行动能力和记忆,最后变的痴傻,这个过程会持续二十年。青鹤不愿连累你母亲,始终都不肯回应于她,可丹杨也固执,一直等着,直到青鹤三十岁时,以为怪病不会再发作,才同你母亲结了婚,有了你,可之后……没想到命运还是没有放过他,才生下你不久,青鹤就开始健忘,一点一点忘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这对他来说太痛苦了,丹杨不愿看他如此,便一同请缨到最危险的一线去,最终双双战死沙场。可没想到你也……”墨知鹤说不下去了。

    “师父,”墨雁离坚定的抬起头,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为我的父母感到骄傲,身为他们的女儿,我会让余下的生命过的更有意义,不论上天给我的是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墨知鹤看到她如此坚强,不禁感到欣慰。一旁的雁天和雁飞早已泪湿前襟,他们没办法替她承受,只能默默的流泪。

    夜深了,雁离独自坐在断花崖上,抬头看着满天星河,想着战死的父母,想着慈爱的师父,想着不太会笑的大师兄,和经常逗她开心的小师兄,还想着同季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流下泪来,这泪水不是愤懑和伤心,而是不舍和眷恋。

    今夜的记忆似乎异常清晰,她想起季子抱着朵儿的样子,想起季子第一次带她来断花崖,想起比武时季子故意输给她,想起自己在那块绢帛上一趣÷阁趣÷阁的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愿君知”,曾经幸福就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而今,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生命还未开放就将枯萎了,她又该拿什么抓住爱情,突然就理解了父亲当年的痛苦与无奈,雁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雁离,没想到这个时辰来也能碰见你!”季子望着花丛中那个娇小的背影,欣喜道。

    突然听到季子的声音,雁离慌忙背过身去,悄悄抹掉泪水,抬头笑道:“好巧啊,今晚月色好,我一时没事就想过来看看。”

    季子在她身旁坐下,“说道月亮,我正想与你说,后日便是月圆,我们来此处赏月可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季,有何话现在便说吧。”

    “这……”季子犹豫道:“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想到时候一起送给你。”

    雁离低下头去,黯然道:“那好吧,后日你再告诉我。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季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他不是没看到雁离的眼泪,只是怕她不愿说才忍住没问,不过日子还很长,季子想。

    第二天,墨知鹤自知无法说服鬼谷子,且雁离的病愈发严重,考虑再三,于是通知所有人明日一早启程回宋国。雁离听到消息呆愣了一秒,便急急地朝云山上去,她等不到月圆了,她要再见季子最后一面,同他告别。

    雁离悄悄潜入鬼谷,边躲避来往的人边寻找季子,正暗自纳闷平日里守备森严的鬼谷,今天怎么如此松懈,突然前面拐出一个人,雁离定睛一看,是严肃。

    “严先生,我就要离开了,只想见季子最后一面,并无恶意,请别将我赶出去。”

    严肃说道:“墨姑娘,鬼谷先生请你一叙。”

    雁离抿住双唇,“严先生,我说了只想再见季子一面,难道您非要逼我吗?”

    “墨姑娘你误会了,先生见你并非是要赶你出去,只是想同你谈谈。”

    “鬼谷先生与我有何可谈?”

    “比如说,关于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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