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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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渺渺，烟草茸茸，暮色掩盖了灿烂晚霞的光辉。长夜寂寂的开端，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斗拱交错，钉头磷磷，雕栏玉砌，南楚皇宫洋溢着璀璨的炫目光彩，崇阁巍峨，面面琳宫合抱，那一点光如同大朵金花，映目华贵得夺人呼吸。
含章宫内诸臣端坐，皇上寿宴前有阖宫同聚之礼，玉盘珍馐早已备齐，宫人往来不绝，手中器物皆是天下鲜有的绝世珍宝。出入之间，新器换旧皿，偶有一两宫女将宝物私藏，满宫之中无人觉察。
“皇上，今日阖宫同聚，为何不见纳兰世子？老臣可是早有耳闻，世子的病有所好转。纳兰老王爷身体不济，不来便也罢了，只是世子正值风华，什么病能至其九年不出府的地步？”兵部尚书冷笑，起身上前端庄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一礼却昭示了他暗藏的祸心。
“李大人说得不错，纳兰世子的大才名震九洲，我南楚年年的文武状元甚至连重大将军都败在他手下。这等实力，怎可九年闭门不出？”原本正饮酒的户部尚书抬起头来，目光转向上座的重卫，“大将军，您说，是也不是？”
重卫举杯的动作微微停顿，余光迅速扫过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楚帝，心中思量片刻才道:“老夫一介匹夫，不懂医术。纳兰世子的病，老夫治不好！”
他冷哼一声引得皇上终于抬眼。明黄的龙袍映着夜明珠与烛火的光，这个中年男子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一双眼却如火如炬炯炯有神。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倒是饶有兴味地举杯独酌。
户部尚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兵部李大人又接话:“今年纳兰府应了宫宴，若是不来，未免失了皇室威仪。”
这才是户、兵两部两位大人要说的重点。整个大殿里，除了皇上落杯的声音，竟再无一人开口。雀鸣而过，无比肃静的含章宫门口，大宴尾席传来一句低低的呢喃声:“可是，楚小王爷也没来呀……”
端亲王色变，他侧目偷偷瞥了一眼皇上，又立即附耳吩咐管家去寻楚轻展。
出声的是安定王世子楚钥身边的书童，楚钥极为歉疚地对端亲王举杯，似乎是在赔罪。
皇上却突然叹了口气:“李爱卿宋爱卿，你们二人说得极为有理，就不想听听钥儿那边在说什么吗？”
端亲王冷汗直冒——皇上多疑，若是他想起楚轻展还未到席，指不定要给王府安上什么谋逆、大不敬之罪。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只要皇上想做，无中生有也无不可。
楚钥站起身来行了一礼:“皇上，钥儿正猜小王爷迟迟不到是给皇上备什么礼物呢。小王爷性子洒脱，可年年都为皇上备份大礼，今年想来也是如此。”
端亲王松了口气。皇上的面色这才缓了缓，随即笑道:“朕差展儿给朕办事去了。恒儿和意儿常年在宫中，不若展儿见多识广、通晓世故，朕的这件事交给展儿办再好不过。”
皇上有意回避纳兰世子，李大人与宋大人岂能听不出来？
李大人呵呵一笑:“小王爷看似洒脱不羁了些，可到底也是受皇室教导长大，办事当令皇上放心才是。”
“朕的这件事，难办得很呐！”
皇帝笑了两声，一应大臣也跟着笑，楚钥从容坐下，递给了端亲王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宫外的夜风早已倦怠，拂面不过趣÷阁点睛，护城河畔悠悠传出一阵歌声，仔细听来竟是映月阁姑娘的闺中香曲《桃花扇》，嗓音绵软入骨，百媚娇生。映月阁的楼台映在护城河中，琳琅玉面，玲珑芳华。
人群里，风欲暖，衣香鬓影间是两个翩翩少年缓缓走过。一个消弭世间颜色，白衣淡淡，眼神冽冽，气若雪莲，独看花谢；一个岭上桃花玉面，衣袖留情，初蕊花成，舞休歌罢，一世风流。
云宋本想跟着风归容一道离开，却乍然望见楚轻展那副笑看温凉玉，丹青不厌，袖风飒飒，长眉曳曳的姿态，当即计上心头。
“我在京中尚有要事替纳兰世子置办，”风归容轻笑一声，“皇上寿宴之时你便到纳兰王府等我。”
她怎就忘了风归容是纳兰府的客卿，如今来了京城，自然要去拜会主人。白色身影很快淹没在人海里，这倒给了她绝好的时机，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苍天有眼，不逛窑子何以成大事！
“楚轻展！”
云宋的男装多有少年稚气，楚轻展容光焕发，挑眉道：“哎呦，巧了！这不是云公子吗？”
“呦，两位公子是新客，快些请进。”老鸨妈妈堆了一脸的笑，几个姑娘欲拒还迎地上来攀着楚轻展和云宋。
楚轻展出手十分阔绰，三个金叶子赫然手上。老鸨妈妈一见金子两眼放光，扑上去便要拿。楚轻展本就身材高大颀长，一扬手，金叶子便举到老鸨妈妈头顶，任凭她费劲力气却是求而不得。
“今儿带你见个有来头的。”他低声对云宋说完，又扬声冲着老鸨道：“叫许承欢！”
楚轻展邪邪一笑，对老鸨妈妈附耳：“前些日子三皇子要了咱楼的头牌，你不偷着给我兄弟二人乐呵乐呵？”
老鸨一犹豫，却见金叶子不停在面前晃荡，她敛了笑，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好，二位贵客里面请！”
头牌名许承欢，倒也是个承欢的命。云宋让她弹曲儿，她便弹曲儿，让她唱两声，她便也只唱两声。
“承欢的恩客要了承欢，只怕承欢不能多多侍奉二位公子。”她扬起头来，眼中闪着泪花，饶是楚轻展这等阅女无数的风流魔王都称心动。
云宋暗中思忖，问道:“你可是因家道中落沦至青楼？”
许承欢一愣:“并非如此。”她犹豫良久，才开口道:“我家本也是大族旁系，原本生活富足，却只因家父得罪了族长而获罪，母亲忧郁病逝，而小女……小女只能流落风尘。”
楚轻展长长地“哦”了一声:“倒也可怜。”
旁人不知云宋却知，大族许氏混迹江湖以经商为业，坐落江东淮郡。许家家规颇严，断没有让家族中人沦落风尘的道理，许承欢举手投足间难掩小家碧玉之态，恐怕不是父亲获罪那般简单。
“我问你，”云宋打了个呵欠，“三皇子对你如何？”
许承欢眉眼微滞，答:“殿下对承欢……还算不错。”
暖风盎然，楚轻展站起身来:“我得走了，今日阖宫同聚，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抚了抚袖角，正冠理襟，“听说今日纳兰君止出府，你随我去看看？”
云宋瞥了一眼许承欢，点头道:“瞧瞧也好。”
楚轻展持令牌入宫，一路无阻，直到含章宫近在眼前，他才冲云宋挤挤眼:“你到偏殿暖阁等我，”说着，便从腰上解下端亲王府的令牌，“拿好。”
云宋揣起生硬的玉牌想了想，今年还真是和令牌有缘。离偏殿越近，来往宫女的脚步声越是频繁，她刚一露面便听一太监尖声喊她:“你，过来！到皇后娘娘那把去年的雕花玉兰樽搬过来！仔细着点，别磨蹭！”
她一愣，合着这位公公是指派她去干活了，正要掏出怀里的玉牌，云宋的手腕却是一暖，一股温热的气息萦着些清茶的幽香扑面而来，她一下子被带离了人群。
“是我。”如同阳春白雪的清隽面容蓦然撞进云宋眼底，水蓝色的袍子有些褶皱，月忌欢的眼藏着灼灼的光，蕴着扑朔的情愫，隔着半步的距离，他静静地凝视眼前生动的女子，直到心脏的跳动骤然加快。
“嘿呦，今儿什么风把你刮来了？车瑶光也进宫了？”云宋倒没有推开他，只是脚步微微向后挪了几寸，月忌欢的眼里闪过一缕痛色，随即放开了手。
云宋这才觉得，月忌欢的手颇为温暖，他攥着的地方有些湿润，风一吹很是温凉。
“嗯，”他低低地应了，“你毁了她一只眼，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云宋“呵”了一声，杏眼眯成了一道弯弯的缝隙:“那你呢？你的结果呢？”
月忌欢无谓地笑了笑:“何必执着有什么结果？于我而言，于天下人而言，不过是百年以后一副薄棺，一张麻衣，一座碑冢，葬。”
云宋冷下脸来:“这便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她深吸一口气，“月忌欢，活该你孤苦半生，求而不得。”
宫内喧嚣，宫外繁闹，琳琅的星辰忽隐忽现，月忌欢忽然怀念起祁山的瀑布来。
求而不得。他的所求怕是终其一生也难以原谅他那日毫不留情递出的一刀。她是否觉得寒冷和悲凉，或是因为他而感到一丝的难过？
她决然跳下芒崖的情景几乎每日都在梦中出现，那般果断与坚强。从那天起，孤影难眠，他守着烛火一坐便是一整夜，日复一日。
“我怎样都好，”他笑了笑，“皇上近来常差遣楚小王爷出宫，七皇子母族有崛起之势，皇后和三皇子也另有图谋，这宫中吃人不吐骨头，你万事小心才好。”
云宋看出了月忌欢眼里的情愫，也同样听到了他说皇后和三皇子另有图谋。
大将军的嫡女和其子的图谋？
皇上身体甚好，眼下也未立储，但近日却诸多差遣楚轻展，更有扶持七皇子母家的打算。朝堂上大将军独当一面，后宫又有皇后一手遮天，也难怪皇上把主意打到了江湖，有了祁山云宗、江东孟府与华安夏侯的支持，确然暂时维持了朝堂的平衡。
必须要找到三皇子的破绽，而这破绽却几乎让云宋冷笑不迭。
月忌欢悄然离开，云宋正要回到偏殿，后背却猛然一凉。下意识转过身，手刀已经近在眼前，她一偏头，右手狠狠扣住来人的手腕，左手肘用力向那人腹部捣去。
来人讶然瞠目，似乎没想到云宋的制掣如此干脆，可他仍反应极快，小腹迅速向后一收，被扣住的手赫然向上翻去。
云宋眉色凛然，好一招反擒拿！
那人却突然松开手退后三步，两人对峙之余，身后的嘈杂声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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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渺渺，烟草茸茸，暮色掩盖了灿烂晚霞的光辉。长夜寂寂的开端，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斗拱交错，钉头磷磷，雕栏玉砌，南楚皇宫洋溢着璀璨的炫目光彩，崇阁巍峨，面面琳宫合抱，那一点光如同大朵金花，映目华贵得夺人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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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说得不错，纳兰世子的大才名震九洲，我南楚年年的文武状元甚至连重大将军都败在他手下。这等实力，怎可九年闭门不出？”原本正饮酒的户部尚书抬起头来，目光转向上座的重卫，“大将军，您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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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哼一声引得皇上终于抬眼。明黄的龙袍映着夜明珠与烛火的光，这个中年男子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一双眼却如火如炬炯炯有神。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倒是饶有兴味地举杯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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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户、兵两部两位大人要说的重点。整个大殿里，除了皇上落杯的声音，竟再无一人开口。雀鸣而过，无比肃静的含章宫门口，大宴尾席传来一句低低的呢喃声:“可是，楚小王爷也没来呀……”
端亲王色变，他侧目偷偷瞥了一眼皇上，又立即附耳吩咐管家去寻楚轻展。
出声的是安定王世子楚钥身边的书童，楚钥极为歉疚地对端亲王举杯，似乎是在赔罪。
皇上却突然叹了口气:“李爱卿宋爱卿，你们二人说得极为有理，就不想听听钥儿那边在说什么吗？”
端亲王冷汗直冒——皇上多疑，若是他想起楚轻展还未到席，指不定要给王府安上什么谋逆、大不敬之罪。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只要皇上想做，无中生有也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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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亲王松了口气。皇上的面色这才缓了缓，随即笑道:“朕差展儿给朕办事去了。恒儿和意儿常年在宫中，不若展儿见多识广、通晓世故，朕的这件事交给展儿办再好不过。”
皇上有意回避纳兰世子，李大人与宋大人岂能听不出来？
李大人呵呵一笑:“小王爷看似洒脱不羁了些，可到底也是受皇室教导长大，办事当令皇上放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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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了两声，一应大臣也跟着笑，楚钥从容坐下，递给了端亲王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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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名许承欢，倒也是个承欢的命。云宋让她弹曲儿，她便弹曲儿，让她唱两声，她便也只唱两声。
“承欢的恩客要了承欢，只怕承欢不能多多侍奉二位公子。”她扬起头来，眼中闪着泪花，饶是楚轻展这等阅女无数的风流魔王都称心动。
云宋暗中思忖，问道:“你可是因家道中落沦至青楼？”
许承欢一愣:“并非如此。”她犹豫良久，才开口道:“我家本也是大族旁系，原本生活富足，却只因家父得罪了族长而获罪，母亲忧郁病逝，而小女……小女只能流落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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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轻展持令牌入宫，一路无阻，直到含章宫近在眼前，他才冲云宋挤挤眼:“你到偏殿暖阁等我，”说着，便从腰上解下端亲王府的令牌，“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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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如同阳春白雪的清隽面容蓦然撞进云宋眼底，水蓝色的袍子有些褶皱，月忌欢的眼藏着灼灼的光，蕴着扑朔的情愫，隔着半步的距离，他静静地凝视眼前生动的女子，直到心脏的跳动骤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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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这才觉得，月忌欢的手颇为温暖，他攥着的地方有些湿润，风一吹很是温凉。
“嗯，”他低低地应了，“你毁了她一只眼，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云宋“呵”了一声，杏眼眯成了一道弯弯的缝隙:“那你呢？你的结果呢？”
月忌欢无谓地笑了笑:“何必执着有什么结果？于我而言，于天下人而言，不过是百年以后一副薄棺，一张麻衣，一座碑冢，葬。”
云宋冷下脸来:“这便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她深吸一口气，“月忌欢，活该你孤苦半生，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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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他的所求怕是终其一生也难以原谅他那日毫不留情递出的一刀。她是否觉得寒冷和悲凉，或是因为他而感到一丝的难过？
她决然跳下芒崖的情景几乎每日都在梦中出现，那般果断与坚强。从那天起，孤影难眠，他守着烛火一坐便是一整夜，日复一日。
“我怎样都好，”他笑了笑，“皇上近来常差遣楚小王爷出宫，七皇子母族有崛起之势，皇后和三皇子也另有图谋，这宫中吃人不吐骨头，你万事小心才好。”
云宋看出了月忌欢眼里的情愫，也同样听到了他说皇后和三皇子另有图谋。
大将军的嫡女和其子的图谋？
皇上身体甚好，眼下也未立储，但近日却诸多差遣楚轻展，更有扶持七皇子母家的打算。朝堂上大将军独当一面，后宫又有皇后一手遮天，也难怪皇上把主意打到了江湖，有了祁山云宗、江东孟府与华安夏侯的支持，确然暂时维持了朝堂的平衡。
必须要找到三皇子的破绽，而这破绽却几乎让云宋冷笑不迭。
月忌欢悄然离开，云宋正要回到偏殿，后背却猛然一凉。下意识转过身，手刀已经近在眼前，她一偏头，右手狠狠扣住来人的手腕，左手肘用力向那人腹部捣去。
来人讶然瞠目，似乎没想到云宋的制掣如此干脆，可他仍反应极快，小腹迅速向后一收，被扣住的手赫然向上翻去。
云宋眉色凛然，好一招反擒拿！
那人却突然松开手退后三步，两人对峙之余，身后的嘈杂声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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