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半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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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雪派出三千人马迎敌时，平野军的一千人不战而退，云宋问讯静默不语，只问了一句：“走时还剩多少人？”
燕北雪答：“城头守军颇多，他们一千人剩了不到一百，十里外有人接应，来的也不多。”
“论兵法谋略他远不敌我，如此飞蛾扑火一定是别有目的。”
燕北雪问：“谁？”
云宋叹息：“孟玉箫。他来，一定找到了破绽。”
故人相逢。此事，孟府深涉其中。
论排兵布阵她占优势，孟玉箫慵懒风雅，兵书读得不多却参悟透彻，她只怕，他来，定是有什么她想不到的目的。
月忌欢也好，燕北雪也好，蔚珂也好，孟素亭也好，他们对云宋都有一词之评——耿直。
孟玉箫出身江湖，必定不用寻常手段取胜，两军对垒若还有什么能使敌军不战而退的下手之处，那便只有两个。
燕北雪领兵多年，立即想到：“粮草和水源！”
“是了！”云宋点头，“立刻派人转移粮草，将晒干的桔梗装入麻袋堆放在原处，从城里找几个郎中，速速查探水源！”
玉箫，你成全了我的一场豪赌。
淮州城中，回来的一百残兵果然有人探得云城内青海军粮车囤放的位置，孟玉箫一喜：“只需明日放火烧粮，凭云宋和燕北雪的为人心性，断不会向城内百姓征粮，如此，两天足以拿下青海军！”
云宋按兵第四日晨，平野军三百人从赫连山外围潜入城中，奇怪的是山上原有的守军一概不知所踪，他们轻而易举地摸到了粮车停放的巷子，一把大火功成身退。
“阿宋，他们果然来放火烧粮了。”
燕北雪笑时，眼睛里映着她的模样，她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诗卷，倏忽问道：“北雪，我今日读得了一句诗，从前无法领会，现下却感同身受了。”
“哪一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已是无穷极，覆水难收也。
她放下书，“北雪，将京城的邸报都拿来。”
若是戚遇在，定然大喜过望，他家主子可算是想明白了，只可惜此时他正快马往京城赶，边赶路心中边问了朱立祖宗十八代的安。
平野军三百人马毫毛未损回到淮州城时，孟玉箫已然生疑——这不是云宋，以云宋的胆智谋倔，她不会如此束手就擒。除非，她是故意制造粮草被毁的假象！
可回禀的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麻袋烧毁后立即起了烟，里面装的怎么可能不是粮食？
不对不对，定然是哪里出了差错，他要亲自领兵前去一看究竟！
阳川城内，唤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好家伙，他家世子不是疯了就是魔怔了，一路上不眠不休，至多休息个半刻便要赶路，在王府时那可是日日沐浴更衣，出行惯用马车，现下好歹找了个茶棚歇一歇，也不见他有半分疲色。
“哎呦你是不知道，我今儿来的时候，云城里面儿那个冲天的黑烟嘞！真不知道咱们皇帝又搞什么名堂，好好的打什么仗！”
“也不知道云城那边是谁呢！听说皇上亲封的安贤郡主和我们燕大将军一谋一战，安贤郡主还和楼兰那什么……破什么王对战，最后楼兰竟然直接退兵了！”
“一个女儿家那胆识也不是咱几个说说就有了的！你们不知道吧，那位安贤郡主在京城可是个红人儿，既得端亲王府小王爷的青睐，又入了咱们当朝第一大才纳兰世子的眼！”
“你们懂个啥子嘞？就说布阵吧，咱们郡主那可是夜雾下兵行险招！俺有个亲戚在青海军做伙夫，他说换了旁人不行，我们燕将军就敢带着一千人做先锋军！”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们燕将军和郡主遥相呼应，燕将军撤得快呐！郡主和另一位军中人带了两路大军直接左右攻城！”
“那破什么王的和郡主打，谁赢了？”
“没赢，平手呢！据说那个楼兰的王爷十分赏识我们郡主，还扬言要娶郡主做王妃！四万胜七万，你们就说说吧，是不是个顶个的牛！”
纳兰君止听着听着便笑了，“唤歌，你去问问，今日云城是什么情形。”
唤歌领命，往那几个壮汉桌上摆了一锭银元宝，就见几个壮汉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唤歌回禀：“云城内按兵不动已有四日，平野军才到淮州时，青海军摆了一奇门八卦之阵，平野军二万迎敌，青海军再换阵法，拉长战线，又引出平野军一万人马。”
纳兰君止挑眉：“嗯？换了个什么阵法？”
唤歌道：“那几个人说像个口袋，属下猜测应该是口袋阵，这两个阵法都是以少胜多惯用的阵法，八卦阵虽然闻名却鲜有人摆的出来，应是郡主的手趣÷阁。”
“唤歌，你倒有些长进了，”纳兰君止轻笑，“继续说。”
“但是淮州三万兵马出动，青海军却鸣鼓收兵，这四日来只守不攻，按兵不动，今日平野军派人潜进城烧了青海军的粮草。”
四日按兵不动，算起来他从京城启程至今也有四日，傲雪良驹，他与唤歌又取道祁山，四日能到阳川已是极快。
从淮州自京城传去的加急军报用了五日，也正是风阁收到捷报的时候，他动身来云城的时间即是听了这两个消息后，若是不走祁山，最少也要七日到达。云宋啊云宋，她竟不给他留半分余地。
纳兰君止的俊眉不禁扬起，唇角竟挂着分明的笑意。
你便如此肯定我会来，我若是不来，你又当如何？
不过也好，你倾云城青海军换来的等待是给我机会，也是告诉我，阿宋，你心中有我。若我不去，你这一场等待岂不成了笑话？我纳兰君止的妻如何能沦为一场笑话！
这才是他看中的人，帷幄千里，真正的帷幄千里，谋的是心不是人。
没了代郡山崖下一场相识，你还是如此爱上。
十八年了，是我得上苍眷顾，是上苍眷顾于我，才会将你送来我身边。
他从来都在这红尘中，却从没有去惊扰他的宁静。直到那日夜雨西山，小小的虎符呈在他面前时，他便知道惊扰他的人，来了。
此刻，最想的是见你，见到你，把所有都告诉你，把谋算告诉你，把心事也告诉你。
归容归容，他终于找到了能归容他之处。
“唤歌，朱立敢如此对我心上人，你说，如何是好？”他侧目，眉眼冽洌。
“回禀世子，属下以为，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城头上，依旧坐着三个风华正茂的人儿。矮几上，依旧摆着一壶正在炉上沸腾的茶。城墙下，赵钱伍领兵已然迎上孟玉箫。
凭孟玉箫的武功，要上这城头上区区一座楼台易如反掌，可他执剑，在城墙下厮杀，让热血沾染了一身水蓝。
他不会上来，更不会面对云宋。
那个三个月前还对他说一切都好，还在他怀中片刻滞留的女子，如今，已经彻彻底底不属于他了。
梨花纷纷的时节，孟府禁地的一眼，他才明白此生快乐竟全都寄托在了渐行渐离的她身上，不知悲喜地便答应父亲前去京城，如今为了看她一眼，竟站在了她对面的土地上。
云宋放下茶盏，起身靠近城墙，将一张脸全然暴露在孟玉箫面前。
纵然今日孟玉箫败，她也不会卖出孟家，只因年少时最爱打抱不平的日子里，帮了的也只有孟家二人。
如今，一个在深宫中对她心怀叵测，一个在疆场上与她对立。
命中注定他们与她各行其路。
纳兰君止啊，如今你在哪里，你可知我心中早已百感交集？
孟玉箫此次出兵全然是为试探青海军的心性，对方人马面带戾气，大有临外敌之感，如此他倒是放心了。殊不知，青海军治军严格，但凡来犯，不论外敌内敌，通通为敌！
月升之时，城上来报：淮州城内黑烟冲天火光四起，疑为粮草着火。
彼时，云宋趣÷阁下的纳兰君止正捧着一卷书，墨汁晕开，正如她此刻心绪荡漾——他来了，定然是他来了！
“速整兵马，所有人出城，今夜子时前务必拿下平野军！”
憋了四日的青海军将士为之一振，终于能手刃夺功仇人的快感油然而生，燕北雪、月忌欢领兵出战，云宋临风立于那城门口，凌霜嘶鸣，竟显出一阵兴奋。
来了，是他，他来了。
同是一匹白马逆光而来，破开皎洁白光，以一团模糊的黑影渐渐逼近，凌霜长鸣，直至那人在五尺外停下了脚步。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一场拼劲她两世力气才下的豪赌，如今看来，竟是赢了。
“纳兰世子……”
“阿宋，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七日的路四日便到了，他定然走了当初她带他走的祁山。
不晚，尚且……不晚。
“你看，青海军已经攻城了，”云宋跳下马，凌霜撒欢似的向傲雪奔去，“今夜月上中天，拿下淮州我便赢了。”
“赢？”纳兰君止也翻身下马，“我怎觉得阿宋是输了呢？”
云宋垂眉：“是啊，是输了，把心输……”
还不及她说完，那一股熟悉的雪莲香气扑鼻而来，瞬间盈满了鼻腔，身前那人的身体是温暖的，怀抱是温暖的，他的呼吸亦是温暖的。
已经无需多言，她赢了一场赌，却输了这颗心。
输给了一个情字。
“是我输了，”他埋头在她肩窝，吮吸着丝丝玉兰清香，“阿宋，还记得代郡山崖下埋的那坛琼浆玉露吗？我们约好十年后同启酒坛，共饮此杯。你都记得吗？”
云宋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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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雪派出三千人马迎敌时，平野军的一千人不战而退，云宋问讯静默不语，只问了一句：“走时还剩多少人？”
燕北雪答：“城头守军颇多，他们一千人剩了不到一百，十里外有人接应，来的也不多。”
“论兵法谋略他远不敌我，如此飞蛾扑火一定是别有目的。”
燕北雪问：“谁？”
云宋叹息：“孟玉箫。他来，一定找到了破绽。”
故人相逢。此事，孟府深涉其中。
论排兵布阵她占优势，孟玉箫慵懒风雅，兵书读得不多却参悟透彻，她只怕，他来，定是有什么她想不到的目的。
月忌欢也好，燕北雪也好，蔚珂也好，孟素亭也好，他们对云宋都有一词之评——耿直。
孟玉箫出身江湖，必定不用寻常手段取胜，两军对垒若还有什么能使敌军不战而退的下手之处，那便只有两个。
燕北雪领兵多年，立即想到：“粮草和水源！”
“是了！”云宋点头，“立刻派人转移粮草，将晒干的桔梗装入麻袋堆放在原处，从城里找几个郎中，速速查探水源！”
玉箫，你成全了我的一场豪赌。
淮州城中，回来的一百残兵果然有人探得云城内青海军粮车囤放的位置，孟玉箫一喜：“只需明日放火烧粮，凭云宋和燕北雪的为人心性，断不会向城内百姓征粮，如此，两天足以拿下青海军！”
云宋按兵第四日晨，平野军三百人从赫连山外围潜入城中，奇怪的是山上原有的守军一概不知所踪，他们轻而易举地摸到了粮车停放的巷子，一把大火功成身退。
“阿宋，他们果然来放火烧粮了。”
燕北雪笑时，眼睛里映着她的模样，她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诗卷，倏忽问道：“北雪，我今日读得了一句诗，从前无法领会，现下却感同身受了。”
“哪一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已是无穷极，覆水难收也。
她放下书，“北雪，将京城的邸报都拿来。”
若是戚遇在，定然大喜过望，他家主子可算是想明白了，只可惜此时他正快马往京城赶，边赶路心中边问了朱立祖宗十八代的安。
平野军三百人马毫毛未损回到淮州城时，孟玉箫已然生疑——这不是云宋，以云宋的胆智谋倔，她不会如此束手就擒。除非，她是故意制造粮草被毁的假象！
可回禀的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麻袋烧毁后立即起了烟，里面装的怎么可能不是粮食？
不对不对，定然是哪里出了差错，他要亲自领兵前去一看究竟！
阳川城内，唤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好家伙，他家世子不是疯了就是魔怔了，一路上不眠不休，至多休息个半刻便要赶路，在王府时那可是日日沐浴更衣，出行惯用马车，现下好歹找了个茶棚歇一歇，也不见他有半分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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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云城那边是谁呢！听说皇上亲封的安贤郡主和我们燕大将军一谋一战，安贤郡主还和楼兰那什么……破什么王对战，最后楼兰竟然直接退兵了！”
“一个女儿家那胆识也不是咱几个说说就有了的！你们不知道吧，那位安贤郡主在京城可是个红人儿，既得端亲王府小王爷的青睐，又入了咱们当朝第一大才纳兰世子的眼！”
“你们懂个啥子嘞？就说布阵吧，咱们郡主那可是夜雾下兵行险招！俺有个亲戚在青海军做伙夫，他说换了旁人不行，我们燕将军就敢带着一千人做先锋军！”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们燕将军和郡主遥相呼应，燕将军撤得快呐！郡主和另一位军中人带了两路大军直接左右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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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赢，平手呢！据说那个楼兰的王爷十分赏识我们郡主，还扬言要娶郡主做王妃！四万胜七万，你们就说说吧，是不是个顶个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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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按兵不动，算起来他从京城启程至今也有四日，傲雪良驹，他与唤歌又取道祁山，四日能到阳川已是极快。
从淮州自京城传去的加急军报用了五日，也正是风阁收到捷报的时候，他动身来云城的时间即是听了这两个消息后，若是不走祁山，最少也要七日到达。云宋啊云宋，她竟不给他留半分余地。
纳兰君止的俊眉不禁扬起，唇角竟挂着分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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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好，你倾云城青海军换来的等待是给我机会，也是告诉我，阿宋，你心中有我。若我不去，你这一场等待岂不成了笑话？我纳兰君止的妻如何能沦为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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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代郡山崖下一场相识，你还是如此爱上。
十八年了，是我得上苍眷顾，是上苍眷顾于我，才会将你送来我身边。
他从来都在这红尘中，却从没有去惊扰他的宁静。直到那日夜雨西山，小小的虎符呈在他面前时，他便知道惊扰他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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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放下茶盏，起身靠近城墙，将一张脸全然暴露在孟玉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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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云宋趣÷阁下的纳兰君止正捧着一卷书，墨汁晕开，正如她此刻心绪荡漾——他来了，定然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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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是他，他来了。
同是一匹白马逆光而来，破开皎洁白光，以一团模糊的黑影渐渐逼近，凌霜长鸣，直至那人在五尺外停下了脚步。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一场拼劲她两世力气才下的豪赌，如今看来，竟是赢了。
“纳兰世子……”
“阿宋，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七日的路四日便到了，他定然走了当初她带他走的祁山。
不晚，尚且……不晚。
“你看，青海军已经攻城了，”云宋跳下马，凌霜撒欢似的向傲雪奔去，“今夜月上中天，拿下淮州我便赢了。”
“赢？”纳兰君止也翻身下马，“我怎觉得阿宋是输了呢？”
云宋垂眉：“是啊，是输了，把心输……”
还不及她说完，那一股熟悉的雪莲香气扑鼻而来，瞬间盈满了鼻腔，身前那人的身体是温暖的，怀抱是温暖的，他的呼吸亦是温暖的。
已经无需多言，她赢了一场赌，却输了这颗心。
输给了一个情字。
“是我输了，”他埋头在她肩窝，吮吸着丝丝玉兰清香，“阿宋，还记得代郡山崖下埋的那坛琼浆玉露吗？我们约好十年后同启酒坛，共饮此杯。你都记得吗？”
云宋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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