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爱隔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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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君止忽然无力地闭上眼睛，艰涩地道：“你又岂知，你身旁从不缺人，一个又一个，月忌欢如是，燕北雪如是，我并非善人，这天下我放在心里，只因其中有一个你。我诈死奔走东吴，子非鱼，安知鱼之难？”
云宋的手指骨有些青白，掌心的凉意像是闪电似的席卷过她的每一根神经。第一次，他们因为她身边的人而争吵。
“云宋，疼吗？”纳兰君止盯着云宋的肩骨，又转眼看着他捉着的那只手，他缓缓地阖上眼，不去看云宋的脸，手上的力道愈渐松弛，直到那只手重新垂到床侧。
云宋猛地睁大眼看向纳兰君止走向窗边的身影，他换了张脸，却仍旧喜月牙白色，短短的一瞬间，他身侧像是凝起了浓浓的雾，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刹那归无。
他的清冷，让她不禁有些错愕。她从不觉得身边的人理所应当在她身边，对于每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她都心怀感激。偶尔，有人离开，有人死别，她也会为此而感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而纳兰君止呢，他是那个特别的人，谁都会离开，她却仍旧相信纳兰君止不会。他走也会回来，从芸芸众生中走向她，然后用力握紧她的手。这样理所应当认为他绝不会离开，竟是生生将燕北雪的死横亘在两人中间。
云宋知道她错了。在东城的日子，没有纳兰君止的她似乎也一样活得自在，可她最难过之际，所思所想都是已故那人的时候，她便也不曾想过纳兰君止离开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空气静谧得连香炉里浅浅燃烧的火苗声都能听得清晰，纳兰君止转身看她，眸色清冷，云宋抿着唇，苍白的脸上泛着些委屈，倏忽，纳兰君止走到她床边，低下头深深看着她，“云宋，你要因为燕北雪怪我到何时？嗯？”他自嘲地笑了笑，早知今日，当初不要天下又如何？
云宋抬眼看他，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东城城下尸横遍野，燕北雪的剑斜插入乱尸中，连土壤都弥漫着血腥气。只怪苍天无眼，只怪她晚了一步。如今她在做什么？将自责变本加厉，变成一把剑，刺进重新相逢的纳兰君止的心窝里。
云宋默然不语，纳兰君止忽地提高声音：“云宋，回答我！”而后，他似乎有些挣扎，猛地提步要往门外走。
“纳兰君止！”云宋用尽浑身力气伸出两只手，右臂扯动着她肩骨上的伤口，血沁出棉纱，她的手死死扣住纳兰君止的手，额边的碎发从肩上垂到胸前。所爱就在眼前，再次相逢，隔山海，隔生死，隔爱恨。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手上用了极大的力气，想要挣脱云宋扣死的手。云宋的心里有一扇门，里面关着燕北雪，没有人能打开那扇门，甚至至今云宋自己也不能。
燕北雪回不来了，他又如何能同一个已去之人争个高下？
纳兰君止越是用力，云宋扣得越紧，血从伤口中涌出来，她却浑然不觉似的，那般神情像是生怕弄丢了最珍贵的。雨水沿着窗缝滴答到屋里，她突然泄了气，左手重重扣住床边雕花，惨淡的脸上没有一丝泪水，眼睫下却已布满阴郁。
“雨大，门外有伞。”
云宋说完，才真真是松了一直绷着的弦，身体沿着靠枕滑落，重重地喘着粗气。她又何尝不明白，此事无关怪谁，只是燕北雪不在了，她才要用一生来缅怀他。这样对纳兰君止，的确不公平。
纳兰君止蓦然回首，云宋纤弱的身体似有些颤抖，肩头以极小的幅度一起一落，她额边垂下的发挡住了那张苍白的面容，他又于心何忍？纳兰君止重又回到云宋床前，纤细少女盈盈不堪一握，贝齿紧咬住下唇，仿佛再用力一点便要咬出血来。
“云宋，你听好了，”他月白的袍褪去清冷，眉宇和山根清隽无双，薄唇没有弧度，只掷地有声道：“你入红尘我便入红尘，你下黄泉，纵是阴曹地府我也能陪你走一遭。你要星星要月亮，我便送你星星送你月亮。但是，云宋，你若不爱我，你叫我如何？”
云宋的眼角已垂下泪珠，纳兰君止突然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那一滴晶莹的泪便落到了他宽厚的掌心，他忽然笑了，起身走向殿外，清爽的衣袂翻飞华丽，像是一簇光华，很快没入青纸伞下，消失在茫茫雨中。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倒也熟悉，云宋不看便知，定是苍耳知她受伤，火急火燎地就跑来了。果然，苍耳瘦小的身形出现在殿中，小心翼翼地靠近云宋，轻声唤道：“姐姐。”
云宋吸了吸鼻子刚要说话，孟玉箫便也端着一碗药来了，他边用勺子搅着汤药边放在唇边轻吹，“这药闻着极苦，既然他来了，就让他替你看看，他的医术定是比太医好上数倍。”
苍耳回头看孟玉箫，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孟玉箫别再提及纳兰君止，谁知云宋接过话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孟玉箫眼神晦暗，将汤水缓缓灌进云宋嘴中，又从托盘上拿过白巾替云宋擦过唇角，语气柔和：“要喝水吗？”
云宋摇头，“恐怕就是喝了黄连，也不觉得嘴里苦。”
“夜宋再有两日便能到了，”孟玉箫坐在床边替云宋掖好被角，“这般天气怕是行军难。”
云宋皱着眉，手中捏着苍耳的小手，“这样的雨还拦不住夜宋。”
“你若是告诉云孤你便是云菡的女儿，今日便会有人替你说句话。你为纳兰君止伤成这样，他却弃你于不顾，他有心吗？”孟玉箫阴暗难明的脸色愈发阴郁，“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的。”
云宋的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孟玉箫拉过苍耳的手，悄声道：“让云姐姐歇会儿，我们出去吧。”
苍耳点点头，低声问孟玉箫：“刚才在殿里的那个大哥哥，他对云姐姐说，云姐姐到了黄泉他也会去找云姐姐呢！”
孟玉箫笑了笑，“是吗？那……那个大哥哥很爱云姐姐啊。”
苍耳疑惑：“什么是爱？”
孟玉箫不语，半晌才道：“纳兰君止对她……就是爱。”
他牵着苍耳离开云殿，走到云莲山最宽阔的崖上。那里，月白的身影有些模糊，孤独地、凄怆地站在苍生的制高点上，或许那人的眼睫上有些水珠，袍角淅淅沥沥滴着水，他负着的手紧紧地攥着，掌心竟有些血色。
纳兰君止拾起地上的伞，雨水沿着伞面淋成水线，笼住他欣长的身体，他一如曾经的模样，丰姿绰约，抬起脚步跨过浅浅水洼，连水里都映着他下颚绝美的轮廓。
云宋朦胧间听到雨水滴答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纳兰君止的脸那么低，眼里都是茫茫的水汽。他的眼睛很漂亮，在她看来那双眼既不为寒冷所苦，也不为饮马所累，偶尔有些遗漏的温暖，光热里也都是她的映像。
“云宋，你的心里为什么就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纳兰君止额发上的水珠沿着发丝滑落，剔透的水光落在云宋的眼角，像是一滴清泪的模样。
云宋看着他湿透了的白袍猛然清醒过来，“纳兰君止！你！”言语梗结在喉咙，她似乎听到心里“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缝里是雨后透过的光。
“我怎么了？嗯？云宋，你有心吗？”纳兰君止的头更低了，他逼视着云宋的眉眼，仿佛要一步一步将之拆食入腹。
云宋知道他气急恨极，想推开他逼近的身体，却又在触及他满身的雨水时，伸出的手僵滞在半空，“你疯了！”她揪住纳兰君止的领口，雨水被攥得从织锦中涌了出来，滴在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云宋将脸凑过去，唇齿轻轻摩挲着纳兰君止的唇，她是爱他的，极爱。可此时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告诉这样一个明明睿智沉稳，在她面前却又理智全无的他。
纳兰君止托住了云宋的头，五指插入她柔软的秀发里，唇齿含樱，浅尝辄止，却抵挡不住云宋死死纠缠。他吻得愈深，云宋的呼吸声便愈发清晰，像是冬夜里脖子上的肥猫，一再不安分地骚动。
云宋有些喘不过气来，纳兰君止满身是水地搂着她，她想要推开他的肩，却发现手已经被他扣得死死的，“纳兰君止！松开！”
纳兰君止颇为好笑地抬起脸，溢出来的笑意似柔软春风，“怎么不亲了？”
云宋气急败坏道：“你无耻！起来！一身是水，别碰我！”
纳兰君止强忍笑意，“方才没见你这般嫌弃我。我若是不无耻一些，怎能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怎能惹得你心疼我？怎能让你放下燕北雪？”
“纳兰君止，”云宋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任何人都不是爱，唯独你，见不着你我会想你，见着你又有些害怕，能叫我进不得退不得的，只有你。”
纳兰君止捂着唇咳嗽了几声，道：“你这样说，我很欢喜。”他自然是欢喜的，他见不得他的女人心里有别人，哪怕是个不在的人，都能让他的心一顿一顿的疼，揪起来的疼，剜肉的疼。
“你这一顿折腾怕是将自己折腾病了，”云宋瞪了他一眼，“去后殿泡泡，把寒气都泡没了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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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君止忽然无力地闭上眼睛，艰涩地道：“你又岂知，你身旁从不缺人，一个又一个，月忌欢如是，燕北雪如是，我并非善人，这天下我放在心里，只因其中有一个你。我诈死奔走东吴，子非鱼，安知鱼之难？”
云宋的手指骨有些青白，掌心的凉意像是闪电似的席卷过她的每一根神经。第一次，他们因为她身边的人而争吵。
“云宋，疼吗？”纳兰君止盯着云宋的肩骨，又转眼看着他捉着的那只手，他缓缓地阖上眼，不去看云宋的脸，手上的力道愈渐松弛，直到那只手重新垂到床侧。
云宋猛地睁大眼看向纳兰君止走向窗边的身影，他换了张脸，却仍旧喜月牙白色，短短的一瞬间，他身侧像是凝起了浓浓的雾，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刹那归无。
他的清冷，让她不禁有些错愕。她从不觉得身边的人理所应当在她身边，对于每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她都心怀感激。偶尔，有人离开，有人死别，她也会为此而感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而纳兰君止呢，他是那个特别的人，谁都会离开，她却仍旧相信纳兰君止不会。他走也会回来，从芸芸众生中走向她，然后用力握紧她的手。这样理所应当认为他绝不会离开，竟是生生将燕北雪的死横亘在两人中间。
云宋知道她错了。在东城的日子，没有纳兰君止的她似乎也一样活得自在，可她最难过之际，所思所想都是已故那人的时候，她便也不曾想过纳兰君止离开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空气静谧得连香炉里浅浅燃烧的火苗声都能听得清晰，纳兰君止转身看她，眸色清冷，云宋抿着唇，苍白的脸上泛着些委屈，倏忽，纳兰君止走到她床边，低下头深深看着她，“云宋，你要因为燕北雪怪我到何时？嗯？”他自嘲地笑了笑，早知今日，当初不要天下又如何？
云宋抬眼看他，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东城城下尸横遍野，燕北雪的剑斜插入乱尸中，连土壤都弥漫着血腥气。只怪苍天无眼，只怪她晚了一步。如今她在做什么？将自责变本加厉，变成一把剑，刺进重新相逢的纳兰君止的心窝里。
云宋默然不语，纳兰君止忽地提高声音：“云宋，回答我！”而后，他似乎有些挣扎，猛地提步要往门外走。
“纳兰君止！”云宋用尽浑身力气伸出两只手，右臂扯动着她肩骨上的伤口，血沁出棉纱，她的手死死扣住纳兰君止的手，额边的碎发从肩上垂到胸前。所爱就在眼前，再次相逢，隔山海，隔生死，隔爱恨。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手上用了极大的力气，想要挣脱云宋扣死的手。云宋的心里有一扇门，里面关着燕北雪，没有人能打开那扇门，甚至至今云宋自己也不能。
燕北雪回不来了，他又如何能同一个已去之人争个高下？
纳兰君止越是用力，云宋扣得越紧，血从伤口中涌出来，她却浑然不觉似的，那般神情像是生怕弄丢了最珍贵的。雨水沿着窗缝滴答到屋里，她突然泄了气，左手重重扣住床边雕花，惨淡的脸上没有一丝泪水，眼睫下却已布满阴郁。
“雨大，门外有伞。”
云宋说完，才真真是松了一直绷着的弦，身体沿着靠枕滑落，重重地喘着粗气。她又何尝不明白，此事无关怪谁，只是燕北雪不在了，她才要用一生来缅怀他。这样对纳兰君止，的确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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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你听好了，”他月白的袍褪去清冷，眉宇和山根清隽无双，薄唇没有弧度，只掷地有声道：“你入红尘我便入红尘，你下黄泉，纵是阴曹地府我也能陪你走一遭。你要星星要月亮，我便送你星星送你月亮。但是，云宋，你若不爱我，你叫我如何？”
云宋的眼角已垂下泪珠，纳兰君止突然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那一滴晶莹的泪便落到了他宽厚的掌心，他忽然笑了，起身走向殿外，清爽的衣袂翻飞华丽，像是一簇光华，很快没入青纸伞下，消失在茫茫雨中。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倒也熟悉，云宋不看便知，定是苍耳知她受伤，火急火燎地就跑来了。果然，苍耳瘦小的身形出现在殿中，小心翼翼地靠近云宋，轻声唤道：“姐姐。”
云宋吸了吸鼻子刚要说话，孟玉箫便也端着一碗药来了，他边用勺子搅着汤药边放在唇边轻吹，“这药闻着极苦，既然他来了，就让他替你看看，他的医术定是比太医好上数倍。”
苍耳回头看孟玉箫，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孟玉箫别再提及纳兰君止，谁知云宋接过话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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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摇头，“恐怕就是喝了黄连，也不觉得嘴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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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箫笑了笑，“是吗？那……那个大哥哥很爱云姐姐啊。”
苍耳疑惑：“什么是爱？”
孟玉箫不语，半晌才道：“纳兰君止对她……就是爱。”
他牵着苍耳离开云殿，走到云莲山最宽阔的崖上。那里，月白的身影有些模糊，孤独地、凄怆地站在苍生的制高点上，或许那人的眼睫上有些水珠，袍角淅淅沥沥滴着水，他负着的手紧紧地攥着，掌心竟有些血色。
纳兰君止拾起地上的伞，雨水沿着伞面淋成水线，笼住他欣长的身体，他一如曾经的模样，丰姿绰约，抬起脚步跨过浅浅水洼，连水里都映着他下颚绝美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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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君止托住了云宋的头，五指插入她柔软的秀发里，唇齿含樱，浅尝辄止，却抵挡不住云宋死死纠缠。他吻得愈深，云宋的呼吸声便愈发清晰，像是冬夜里脖子上的肥猫，一再不安分地骚动。
云宋有些喘不过气来，纳兰君止满身是水地搂着她，她想要推开他的肩，却发现手已经被他扣得死死的，“纳兰君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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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气急败坏道：“你无耻！起来！一身是水，别碰我！”
纳兰君止强忍笑意，“方才没见你这般嫌弃我。我若是不无耻一些，怎能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怎能惹得你心疼我？怎能让你放下燕北雪？”
“纳兰君止，”云宋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任何人都不是爱，唯独你，见不着你我会想你，见着你又有些害怕，能叫我进不得退不得的，只有你。”
纳兰君止捂着唇咳嗽了几声，道：“你这样说，我很欢喜。”他自然是欢喜的，他见不得他的女人心里有别人，哪怕是个不在的人，都能让他的心一顿一顿的疼，揪起来的疼，剜肉的疼。
“你这一顿折腾怕是将自己折腾病了，”云宋瞪了他一眼，“去后殿泡泡，把寒气都泡没了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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