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狐狸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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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丞相府中来了个神医，姓什么不清楚，倒是真有几分本事。来的头一天，只见他在顾公子胳膊上扎了几针，顾公子当晚悄然入睡，半丝动静也未发出，且顾公子自称一夜无梦，睡得极好。顾丞相欢喜得很，为这位神医备了小院和两个伺候的丫鬟好生供着，丞相府的纷乱这才休止。
云宋享受着小院和丫鬟的侍候，舒心得很，偶尔去前院转转，替几个老臣治一治风湿病关节痛，博得了不少好口碑。
是夜，月挂枝头，夜莺啼鸣，小院中的空气微起波澜，云宋吹了灯，暗自贴在门边。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时间便有人推门而入，她一记手刀正要劈下却被拦在半空中。云宋只觉身体一轻，横空而起，又被重重地摔在床上，头顶是熟悉的雪莲香气，垂下的发丝泛着温和的檀香，月白棉袍的腰间有一束银亮的流苏。
“云宋，你的胆子太大了。”纳兰君止边说边扯下她的外衣，云宋感觉到了他的怒气，是以也不做反抗，反倒静静地看着他褪去外衫露出宽松的里衣。
衣裙敞开，露出香肩，触及云宋肩骨上狰狞的痂，纳兰君止伏在她颈窝间重重的喘息，声音沙哑：“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云宋抬手环住纳兰君止的脖子，轻声道：“左右只有你能看，你不会嫌弃我吧？”
纳兰君止极快地翻身坐了起来，指骨捏着云宋的一只手反复摩挲。这个小女人怎么敢？她怎么敢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又怎么敢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
“纳兰君止？”云宋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
“别说话，”纳兰君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云宋，我们成婚吧。”
云宋有些怔愣，她不明白这句“成婚”意味着什么。他要的，她都可以给，她不在意名分，不在意地位，她看上的是他这个人。而如今她看上的这个人，对她说，我们成婚吧。
“回南楚，我们成婚，可好？”
云宋更是错愕。纳兰君止想方设法离开南楚，只待东吴事了，他便能坐拥一国，纵使老王爷身在京城，朝堂上有众多老臣在，为了安抚老臣，楚轻展不会对老王爷如何，他却为了成婚要回南楚。
“可是……”云宋欲言又止。
纳兰君止明白她想说什么，他转身捧起云宋的脸，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的女人，必须名正言顺八抬大轿迎进家门，十里红锦同她欢庆，我要这天下与你一起笑，如何？”
云宋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女人，想要为心爱的人洗手做汤羹，想要为心爱的人相夫教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永生永世同行不离。
“我的阿宋，你可愿意？”纳兰君止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吐出的气息都是温热的。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想人间婆娑，看万般红紫，不如他一句“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五岳四海倏然轻，列子相扶登云梯。瀛洲雾起，天光日始，足踏鲲鹏浮乱云，此生浩然此心朱。
你可愿意？
举国弹冠又何妨，敢叫烛龙倒春秋。太平宴清，巴山云水，青溪落满天下月，朝游南山暮北海，乃敢结发共长生。
云宋抿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怕吗？”他问，“南楚如今是天下最不太平之地，要从楚轻展手中求得一纸婚约怕是要费些功夫。”
云宋嬉笑道：“费功夫的事也是你来，我可不管。”
纳兰君止叹了口气：“你孤身一人潜进丞相府，需得万事小心，不可露出马脚，朝堂之事自有云孤周旋。”
云孤的确好生周全了。从靖燕军兵临城外起，每日上给他父皇的奏折便悉数搬到了他的案上，东宫书房夜夜燃烛到天明。虽说丞相府和元老阁也不如何清闲，可到底只是白天让人踏破了门槛，夜里还能睡个好觉，他呢？苦命太子落得个苦命下场，他父皇从纳兰君止出府起便吓破了胆，都说云氏建国是为有朝一日纳兰兴复，可亡国的罪责谁都不愿担。云孤想了想，总得有个人顶天立地地把东吴交出去，祖宗没这脸皮，他有！
“云宋啊云宋，你能好好劝劝你家世子吗？你看，你现在也搅进来了，这明显是他使的计策，全天下属他最悠闲，你心里过得去吗？”
云孤边翻奏折边打哈欠，眼底浓浓一层黑影。今日一大早，顾丞相府上来了个人自称是东宫的，听说顾丞相这儿有个神医，想请去治一治太子的劳累之症，丞相自然不会拒绝，害得她早早地坐上马车来了东宫。
“回太子，草民心里十分过得去。”云宋一本正经地答了一句，眼皮用力往上抬了抬。
云孤睨了她一眼：“你们二人夫妻同心，我不和你多做争辩。可好歹你也是我表妹不是？”
嘎？云宋才打了会儿架的眼皮突然有了力气，云清的确告诉她她的生母乃是皇室公主，是当今的亲妹，她算了算辈分，自己的确是云孤的表妹。可云孤是从何而知？
云孤自知失言，略有些尴尬地磨了磨嘴唇，道：“不然你以为你能在云宗宗主的位置上待多久？那群老臣宁可废除云莲山，也不会认外人血脉的人做云族皇室的宗主。”
“你为何不告诉我？是怕我说出公主的身份会对你的位置造成威胁？”云宋有些薄怒。
云孤叹了口气，“纳兰君止出现，云宗宗主出现，一旦纳兰君止娶了云宗宗主，东吴便不得不举国相送。这么多年，除了我，没有人想让东吴灭亡。”
云宋狐疑：“为何你想让东吴灭亡？”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与其战乱荼毒生灵，百姓苦不堪言，不如让众望所归之人早登穹顶，庇佑天下安危。”云孤道。
乱世枭雄英豪无数，为江山竞折腰，如此四国并立，迟早有一天会掀起惊涛骇浪。届时，硝烟四起，苦的只能是百姓。
云孤这一番打算，却是将一世英名断送。
仿佛看透云宋的心思，云孤颇有些无奈道：“我的百姓，本不该过苦日子。名声于我，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早想让你叫我声哥哥，你叫来听听，看看顺耳否？”
云宋嗤笑一声，继而拿起点心不再理他，“我看你的劳累之症好了许多，我还是让靖燕军往前挪两步吧。”
云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道：“别别别，你看哥哥我这一桌的奏折，你可不能害我！”
“顾丞相和元老阁拧成一股绳，那他会做什么呢？”云宋嘀咕了一句，只听云孤回答她道：“拧成一股绳再想要分开，那便是绞心之痛。灵溪大乱，自相残杀，楚欲霸之，而后……”
“而后？”
“而后自会有一人从天而降解内忧外患，众望所归，东吴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云孤微笑。
“我以为他会助你登上皇位，由你手中……”
云宋的话被云孤打断，他道：“纳兰君止乃是一头狐，民心所向，水才可载舟，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岂会看不明白？”
“那你呢？你又要做什么？”云宋问道。
大乱在即，城内城外却呈安宁之态。云孤拿起朱趣÷阁在奏折上一一批注，边道：“从这头狐狸手中保住我的百姓。”
云宋明白，想要逐鹿天下一朝称帝，便要看得到战争中的流血牺牲，以此告诫太平盛世之时不可胡作非为。可云孤见不得这样的牺牲，他也心知自己难以狠心牺牲他治下安居乐业的百姓。不仅他难做到，叶君胤与夜月也皆难做到。
此天下，唯有纳兰与楚氏可矣。
据顾丞相府中的下人说，神医一走顾公子就又闹腾起来了，是以云宋只在东宫吃了两口点心便又返回丞相府，一下马车正逢四位长老造访，五人一路向花厅走去，似乎是有要事商量。
“听说楚皇的妃子安夕死在了太后宫中，楚皇下令围了太后的寝宫，依我看，他们那个七皇子不日就要没命喽！”三长老喜不自胜，连眼角都笑弯了。
“长老别急着高兴，”顾丞相摇头，“我手下的人方才从城头回来汇报，靖燕军的人开始收拾营地，想必又要往前进个几里了。”
大长老怒道：“这珺王也忒不像话了！为了找个死人如此大动干戈！”
顾丞相的眸光中迸出一丝若有所悟之色，“犬子自回来后便成日疯言疯语，可言语中竟有请纳兰君止莫要抓他的言辞，小儿不过及冠，哪里见过纳兰君止？依老夫看，这人未必是死了，不仅没死，还极有可能就在东吴境内，亦或是……”他顿了片刻，“灵溪城内。”
靖燕军开拔前进三里的命令并非云宋所下，而是身在军中的纳兰君止所下，城中换了新一批岗哨，在城头上来回梭巡，生怕一个不留神靖燕军便攻进城去。
夜宋也不明白，纳兰君止为何一定要靖燕军往前三里地。
纳兰君止俊眉微挑，闲庭信步到营地前走了一遭，微微笑道：“再过几日城内便要打起来了，我们走近点儿，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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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丞相府中来了个神医，姓什么不清楚，倒是真有几分本事。来的头一天，只见他在顾公子胳膊上扎了几针，顾公子当晚悄然入睡，半丝动静也未发出，且顾公子自称一夜无梦，睡得极好。顾丞相欢喜得很，为这位神医备了小院和两个伺候的丫鬟好生供着，丞相府的纷乱这才休止。
云宋享受着小院和丫鬟的侍候，舒心得很，偶尔去前院转转，替几个老臣治一治风湿病关节痛，博得了不少好口碑。
是夜，月挂枝头，夜莺啼鸣，小院中的空气微起波澜，云宋吹了灯，暗自贴在门边。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时间便有人推门而入，她一记手刀正要劈下却被拦在半空中。云宋只觉身体一轻，横空而起，又被重重地摔在床上，头顶是熟悉的雪莲香气，垂下的发丝泛着温和的檀香，月白棉袍的腰间有一束银亮的流苏。
“云宋，你的胆子太大了。”纳兰君止边说边扯下她的外衣，云宋感觉到了他的怒气，是以也不做反抗，反倒静静地看着他褪去外衫露出宽松的里衣。
衣裙敞开，露出香肩，触及云宋肩骨上狰狞的痂，纳兰君止伏在她颈窝间重重的喘息，声音沙哑：“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云宋抬手环住纳兰君止的脖子，轻声道：“左右只有你能看，你不会嫌弃我吧？”
纳兰君止极快地翻身坐了起来，指骨捏着云宋的一只手反复摩挲。这个小女人怎么敢？她怎么敢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又怎么敢说出这样轻描淡写的话？
“纳兰君止？”云宋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
“别说话，”纳兰君止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云宋，我们成婚吧。”
云宋有些怔愣，她不明白这句“成婚”意味着什么。他要的，她都可以给，她不在意名分，不在意地位，她看上的是他这个人。而如今她看上的这个人，对她说，我们成婚吧。
“回南楚，我们成婚，可好？”
云宋更是错愕。纳兰君止想方设法离开南楚，只待东吴事了，他便能坐拥一国，纵使老王爷身在京城，朝堂上有众多老臣在，为了安抚老臣，楚轻展不会对老王爷如何，他却为了成婚要回南楚。
“可是……”云宋欲言又止。
纳兰君止明白她想说什么，他转身捧起云宋的脸，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的女人，必须名正言顺八抬大轿迎进家门，十里红锦同她欢庆，我要这天下与你一起笑，如何？”
云宋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女人，想要为心爱的人洗手做汤羹，想要为心爱的人相夫教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永生永世同行不离。
“我的阿宋，你可愿意？”纳兰君止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吐出的气息都是温热的。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想人间婆娑，看万般红紫，不如他一句“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五岳四海倏然轻，列子相扶登云梯。瀛洲雾起，天光日始，足踏鲲鹏浮乱云，此生浩然此心朱。
你可愿意？
举国弹冠又何妨，敢叫烛龙倒春秋。太平宴清，巴山云水，青溪落满天下月，朝游南山暮北海，乃敢结发共长生。
云宋抿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怕吗？”他问，“南楚如今是天下最不太平之地，要从楚轻展手中求得一纸婚约怕是要费些功夫。”
云宋嬉笑道：“费功夫的事也是你来，我可不管。”
纳兰君止叹了口气：“你孤身一人潜进丞相府，需得万事小心，不可露出马脚，朝堂之事自有云孤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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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啊云宋，你能好好劝劝你家世子吗？你看，你现在也搅进来了，这明显是他使的计策，全天下属他最悠闲，你心里过得去吗？”
云孤边翻奏折边打哈欠，眼底浓浓一层黑影。今日一大早，顾丞相府上来了个人自称是东宫的，听说顾丞相这儿有个神医，想请去治一治太子的劳累之症，丞相自然不会拒绝，害得她早早地坐上马车来了东宫。
“回太子，草民心里十分过得去。”云宋一本正经地答了一句，眼皮用力往上抬了抬。
云孤睨了她一眼：“你们二人夫妻同心，我不和你多做争辩。可好歹你也是我表妹不是？”
嘎？云宋才打了会儿架的眼皮突然有了力气，云清的确告诉她她的生母乃是皇室公主，是当今的亲妹，她算了算辈分，自己的确是云孤的表妹。可云孤是从何而知？
云孤自知失言，略有些尴尬地磨了磨嘴唇，道：“不然你以为你能在云宗宗主的位置上待多久？那群老臣宁可废除云莲山，也不会认外人血脉的人做云族皇室的宗主。”
“你为何不告诉我？是怕我说出公主的身份会对你的位置造成威胁？”云宋有些薄怒。
云孤叹了口气，“纳兰君止出现，云宗宗主出现，一旦纳兰君止娶了云宗宗主，东吴便不得不举国相送。这么多年，除了我，没有人想让东吴灭亡。”
云宋狐疑：“为何你想让东吴灭亡？”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与其战乱荼毒生灵，百姓苦不堪言，不如让众望所归之人早登穹顶，庇佑天下安危。”云孤道。
乱世枭雄英豪无数，为江山竞折腰，如此四国并立，迟早有一天会掀起惊涛骇浪。届时，硝烟四起，苦的只能是百姓。
云孤这一番打算，却是将一世英名断送。
仿佛看透云宋的心思，云孤颇有些无奈道：“我的百姓，本不该过苦日子。名声于我，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早想让你叫我声哥哥，你叫来听听，看看顺耳否？”
云宋嗤笑一声，继而拿起点心不再理他，“我看你的劳累之症好了许多，我还是让靖燕军往前挪两步吧。”
云孤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忙道：“别别别，你看哥哥我这一桌的奏折，你可不能害我！”
“顾丞相和元老阁拧成一股绳，那他会做什么呢？”云宋嘀咕了一句，只听云孤回答她道：“拧成一股绳再想要分开，那便是绞心之痛。灵溪大乱，自相残杀，楚欲霸之，而后……”
“而后？”
“而后自会有一人从天而降解内忧外患，众望所归，东吴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云孤微笑。
“我以为他会助你登上皇位，由你手中……”
云宋的话被云孤打断，他道：“纳兰君止乃是一头狐，民心所向，水才可载舟，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岂会看不明白？”
“那你呢？你又要做什么？”云宋问道。
大乱在即，城内城外却呈安宁之态。云孤拿起朱趣÷阁在奏折上一一批注，边道：“从这头狐狸手中保住我的百姓。”
云宋明白，想要逐鹿天下一朝称帝，便要看得到战争中的流血牺牲，以此告诫太平盛世之时不可胡作非为。可云孤见不得这样的牺牲，他也心知自己难以狠心牺牲他治下安居乐业的百姓。不仅他难做到，叶君胤与夜月也皆难做到。
此天下，唯有纳兰与楚氏可矣。
据顾丞相府中的下人说，神医一走顾公子就又闹腾起来了，是以云宋只在东宫吃了两口点心便又返回丞相府，一下马车正逢四位长老造访，五人一路向花厅走去，似乎是有要事商量。
“听说楚皇的妃子安夕死在了太后宫中，楚皇下令围了太后的寝宫，依我看，他们那个七皇子不日就要没命喽！”三长老喜不自胜，连眼角都笑弯了。
“长老别急着高兴，”顾丞相摇头，“我手下的人方才从城头回来汇报，靖燕军的人开始收拾营地，想必又要往前进个几里了。”
大长老怒道：“这珺王也忒不像话了！为了找个死人如此大动干戈！”
顾丞相的眸光中迸出一丝若有所悟之色，“犬子自回来后便成日疯言疯语，可言语中竟有请纳兰君止莫要抓他的言辞，小儿不过及冠，哪里见过纳兰君止？依老夫看，这人未必是死了，不仅没死，还极有可能就在东吴境内，亦或是……”他顿了片刻，“灵溪城内。”
靖燕军开拔前进三里的命令并非云宋所下，而是身在军中的纳兰君止所下，城中换了新一批岗哨，在城头上来回梭巡，生怕一个不留神靖燕军便攻进城去。
夜宋也不明白，纳兰君止为何一定要靖燕军往前三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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