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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傀儡语气平平。

    死神躺在奢华的座椅上,四个刚制出的傀儡为她修剪指甲,端茶送水。

    她睁开妖媚的杏眼,使劲嗅了嗅什么味道,然后面无表情地张口道:“这个魂灵,竟是一点怨气都没有的。”

    “将它与我。”

    傀儡口中飞出一段丝带般的微弱的光。死神接了过来。

    “呀...”她唏嘘道,收了多少岁月的多少亡灵,也不会不清楚今日这魂魄的主人,可惜作为死神,早已对生死反复无常感到云淡风轻,如今已再无人间三情六欲了。“确是罕见得很...”

    “来吧,还是先让我看看你的故事...”死神手中突显一卷宗,她将其打开,竟是像走马灯一样,事事俱细地展开。

    突然,卷宗自动合上。面前出现一个挺拔的人影。

    “让我出去。”

    死神抬起那张妖媚的脸,盯着面前幻化成影的亡灵。她自是知晓他,搅得人间乱,惑得美人心,赢得将士敬。死神还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死神面无表情,她抹抹自己尖尖的指甲,“不是不可以。

    “但是,要以赎罪之名。”

    什么?

    赎罪?

    谁何德何能,能让冥王罗伊斯去委身赎罪?亡灵不语。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从出生就是罪孽的化身,罪孽创造罪孽,不还则已,一还亿桩,千百年来,每一寸呼吸,每一步印迹,都散发着鲜血的腥味,黑夜,冷漠,孤独,自私。

    沉默了半晌,亡灵终道:“好...”

    “为证明你的诚意,那么...”死神漫不经心,但字字句句,都如铿锵有力的刀戈般,“我要你...以神魔的名义,起誓...若你未有赎罪,出尔反尔...你会接受来自死亡的制裁,冥王,你将不死,或银或木或火,永世不灭...你可明白?”死神点亮手边一根歪歪扭扭的白蜡,毫无感情地看着亡灵。

    所谓诅咒所谓惩罚都是既定的命数没有降临不到的诅咒没有消失不见的惩罚那是偏执的狂热的意念怎可荒唐结尾

    葛壹诺刚来到耶比哥,就看到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没有一个护士,一群学生乱哄哄地抬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生往前走,就像一群待捕的苍蝇翁头翁脑。他挠有兴趣地跟着这群乌合之众。

    到了医务室后,同学们都渐渐散了,只剩下关徴唯和廖舒眉。

    葛壹诺抱拳在窗外的树后站着,他看着关徴唯坐在床边,毫无缘由地觉得面善,于是他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葛壹诺最终确认了自己确是从未见过她,心里疑心更重。似曾相识,又素未蒙面。难道是之前在行窃时的搭档?不对,他不可能记不清的...还是他散布在各地的间谍?不不不,他还没有在这里安排间谍...

    在他苦思冥想的当儿,关徴唯起身把窗户打开,她蓦然看到了眉头拧紧的葛壹诺。

    “知了——知了——”

    葛壹诺听到声响,猛地抬起头,目光与关徴唯在空中相遇。

    “知了——”

    “你是什么人?”

    “你是谁?”

    他们同时发问。关徴唯一脸狐疑地盯着这个陌生人,眼中浮现出凛冽的光芒,“是你干的?”

    “什么?”葛壹诺夸张地作出满脸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知了——”

    “不是你,那你跟着我们干嘛?”

    “......”葛壹诺面对咄咄逼人的关徴唯,编出了一个绝妙的理由,“我在这里写生啊,”说着,他居然从树后拿出一个素描本,指着上面没有画完的树林(他会变法术),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说,“是你们乱哄哄的打扰了我好吧,还好意思在这儿指证我,我冤不冤!”

    关徴唯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一时语塞。但又总觉得不对劲。

    “啊——”

    关徴唯急匆匆地转过头,看到廖舒眉躺在床上,她大惊失色,艰难地呼吸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吃掉什么东西,几滴汗珠从额头挤了出来。

    关徴唯忙握住廖舒眉的手,那双手冰冷的温度让关徴唯怔了一怔,她看着舒眉痛苦至极的样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舒眉...”

    廖舒眉粗粗地喘着气,她紧紧地盯着关徴唯,看得关徴唯直发毛。

    “徴唯...”

    “嗯?”

    “我...我怎么——?”

    “我知道,你看不见了吧。”葛壹诺不知何时从窗口跳了进来,他认真地看着大汗淋漓的廖舒眉,轻轻说到。

    关徴唯似乎是受到了晴天霹雳,她看向廖舒眉,才发现舒眉的眼睛......好生黯淡无光,她似乎看到一道晦涩的阳光,从挚友的眼角溜了出来,那是最后的光亮。

    她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松开舒眉,兀自蹲在床边低泣,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

    然而,葛壹诺看到躺在床上的这个女生,她反而平静许多,好像自己瞎了眼睛,就跟指头被割破了一样,痛楚不到一秒钟。她平静地有些异常,好像失去眼睛的不是她自己。这不是她极致的悲伤,葛壹诺向来擅长捕风捉影,不然他也看不出舒眉的失明,但他在舒眉的脸上,却看不到绝望,看不到悲情,而是一种...释然?

    葛壹诺看了看舒眉,又看了看徴唯,他皱起眉头,这件事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怎么觉得,自己想插手这诡谲怪诞的事了?不是好奇,不是刺激,而是一种莫名的使命?

    葛壹诺揉了揉太阳穴。

    “别哭了。”他拍了一下关徴唯的头,漠然的声音温和了几度。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准备从窗口离开时,廖舒眉突然轻笑了两声。

    葛壹诺和关徴唯此时都有一丝惊讶,葛壹诺停下脚步。

    “呐,我告诉你们啊,不久以后,我们大家又会相见的,该继续的,不该继续的,都要周而复始。还有啊,我这眼睛,毁了也好,毁了,作为代价我就看不到这个世界了,但是,作为报答,我也知道神明在想什么了。”廖舒眉用手轻轻覆上眼睛,浑身散发出与之前的她截然相反的凛冽之气,让人无法靠近。

    话音刚落,关徴唯还想说些什么。但她顿时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向后倾去。葛壹诺想要扶住她,但自己的太阳穴疼到无可复加的地步,他抱着头靠在墙角,勉强撑住身体。

    “我们大家又会相见的...”

    “又会相见的...”

    “会相见的...”

    这句话像恶魔一样缠绕着他的身躯,太阳穴也越来越疼,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远处,莫双和凰站在湖边,莫双正靠在栏杆上看着天际和湖面消失的地方,凰也安安静静,看着如火的夕阳,毕竟她的羽翼,也曾如此辉煌。

    莫双不易觉察地皱起眉头。

    凰突然感到一阵无法遏制的眩晕,她尖叫了一声,然后倒在地上。

    莫双看了一眼晕过去的凰,正对着那轮快要落下去的太阳,他抬起手,从指缝里眺望着如火的彩霞。

    他勾唇一笑,那抹黑色的衣角,就像一张褪色的照片,在晚风中渐渐隐去。

    “亡灵的...赎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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