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长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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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将落，云宋悠哉地逛向城门口，隔着很远便看到了云舒正向一边摊位的老婆婆说些什么，她停下来，背着阳光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人来人往的街上，她似乎也看到了那人的风华。
“云舒，”云宋道，“做什么呢？”
云舒拾起摊子上的一把白折扇，笑说:“扇面的丝绸极好，可惜空了些，我在想，不如你替我画上一幅仕女图？”
“仕女图？”云宋嗤道，“你这品味也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怎么？”云舒挑眉，“水月公子的仕女图不够好看？”
云宋一愣，这人如何知道她去了镜花水月楼？
“还是你觉得姜大公子的药应当下得再狠一些？”云舒负手，眉眼舒展开来的样子让云宋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怎么知道……”
云舒摆摆手，扔下一两银子当先往城里走去，“我猜的。”
姜府上下静得如沉下的夜色，淡淡而氤氲的雾气从水榭里蒸腾而出，缭绕在回廊下的房檐端，像极了遗世独立的仙地。
晚膳照例是折凰分别送去给竹院的云舒和梅院的云宋，透亮的烛光撑开姜府一角的温暖，竹叶萧瑟，似翠竹摇曳的剪影悠悠晃动，沙拉沙拉的声音悦耳动听。
“今日老爷与镜花水月楼的长老们商定，裴苏敏不日将嫁入姜府做妾，只是……”折凰顿了顿，“照北越例，妾室入门需挑个黄道吉日，从偏门抬入，不许行大婚礼。”
云宋应了一声，又道:“如此说来，裴苏敏入门只能悄无声息了？”
折凰点头，“不仅如此，当日连一个观礼的人都不能有，门不悬彩，极其清冷。”
“这不成，”云宋勾了勾唇角，“这场婚礼一定要盛大，盛大至极。”
偏冷的月斜映的光坠满北越辽阔的疆土，秋风扫落叶，晚间的凉意直入骨髓，裴苏敏披着兜帽披风，迅速穿过姜府后院的回廊，一闪身进了梅院。
“见过裴大小姐。”云宋弯了弯身，笑容可掬。
“方才姜大总管给我传了话，你有办法让我光明正大嫁进姜府，是吗？”裴苏敏掩了掩兜帽，低声问道。
“办法是有，全看裴大小姐愿不愿意委屈自己了。”云宋道。
裴苏敏有些警惕地退后一步，“你凭什么帮我？”
云宋摇了摇头，“奴婢也算见惯了这宅门里的弯弯绕，小姐的事奴婢斗胆插嘴，也不过是那晚误打误撞瞧见了……”
“别说了！”裴苏敏厉声打断云宋的话，“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
夜色深沉，不知何时，后院的角落里开了几朵昙花，莹莹亮亮地映着皎白的月光。
“老爷，后院的园子里开了几朵昙花，在咱们北越，昙花一现是好兆头，不如也引着几位长老一同前去看看？”折凰微笑着低下头，昙花在北越被视为吉祥之兆，若是谁家的院子里开了昙花，那必定是要去沾一沾祥瑞的。
姜老爷大喜，“果真？看来天佑我姜府，几位长老一道前去看看吧。”
镜花水月楼的几位长老议了一天的事，各个眉眼疲乏正想出去走走，闻言皆点头同意，一行人这就慢慢悠悠地逛进了后院。
“这院子里怎么有些奇特的香味啊……”一位长老用力嗅了嗅，手指向一张半掩的门，“是那……”
折凰一愣，立刻道:“大约是哪个奴才忘了关门，在下这就去关上。”
姜老爷哈哈一笑:“去吧，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待众人驻足观赏院子里的昙花时，折凰“啊”地轻呼了一声，一边跑一边皱着眉头，“老爷……老爷……”
“做什么又急匆匆的？”姜老爷一脸不耐。
“公子他……”折凰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
“他又怎么了？”姜老爷道。
“他和裴小姐……在……在……”
折凰故意装作难以启齿状，诸人心领神会，到底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再往那间屋子走一走，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让人浮想联翩，姜老爷立时涨红了脸。
“他们……真是畜生！”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前夜才出了事，今夜又来一出，他们镜花水月楼的亏吃得足够，为了这个徒有虚名的少楼主也费了不少心思，再出幺蛾子，保不齐楼主会将他们丢出去喂狗。
“去，去找个丫鬟来，叫他们出来！”姜老爷一拂袖，“这裴小姐还真是急不可耐啊，哼！”
几位长老见姜老爷说话如此不客气，当下也出言讽刺，“今儿个还不知是谁主动在先，姜老爷，咱们还是将不知羞耻的人叫出来问话吧！”
片刻后，云宋不紧不慢地跟着折凰进了院子，见一众人吵了起来，这才适时插了一句话，“这迷情香的味道还真是好闻啊……”
姜老爷当先转过头来，“你是恭亲王府的人？总管，你怎么找了她来？”
云宋福身，“是奴婢在外面碰上了姜总管，奴婢懂些医理，这才毛遂自荐跟了来。”
“哦？”姜老爷挑眉，“你懂医理？好，那你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昙花渐渐失了光华，在凉人的夜风中迅速败了下来，云宋迎着众人焦灼的目光走了出来，道:“香炉里点了迷情香，裴小姐中了****，看样子应当是……”
“行了！”姜老爷厉声打断云宋的话，“总管，你吩咐下去，挑个吉日行问媒纳彩之礼。”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又道:“哎呀姜老爷，你说这俩孩子……”
“爹！爹！我没有……”姜大公子披着衣服和头发狼狈地撞出门来，他紧紧盯着云宋的脸，问道:“怎么可能！你确定我没有中什么药！我分明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间屋子！”
“姜大公子呦，”一位长老嗤笑，“您说您没来过，可您方才是从哪出来的？这下，您和我们少楼主扯平了，还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啧啧啧……”
“爹，爹你说句话啊！”姜大公子气得跺脚，无助地跌坐在地上。
“行了，娶镜花水月楼的少楼主还委屈了你不成？别成天和什么小翠小红厮混，你是姜府长子，掂量好自个儿的身份！”
姜老爷拂袖而去，几个长老也很快出了府，云宋递给折凰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转身准备回去睡觉。
“他来了。”折凰走过云宋身侧，轻声说道。
“什么他来了？”云宋狐疑。
秋风吹得人身上发冷，梅院一如既往的寂静，房中的蜡烛似乎已经燃尽，摇曳的烛光一下子便灭了。
“姑娘，夜黑风高，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低沉温润的声音如醇酿的雪莲琼浆，皎月铺开的光驱散了星辉，云宋抬头看向房脊，一道泼墨似的剪影劈开沉潜的月，如开天辟地的刀斧，又如漾漾波荡的涟漪，一边欣长俊朗，一边清隽纯和。
“阿宋。”
他唤了一声，她的心神便动了一动。
“阿宋。”
他又唤了一声，她的心神便如潮汐涌流海水倒灌般开始动荡。
“阿宋。”
第三声，山崩地裂。
她腾起身，飘飘如与风一体，绕了一个圈，停在他身前。
他唤了三声，声声切切如丝缕，叫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没有任何念想地走到他面前。
你可知，我走到你身前，跨越了多少心坎？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能有一次奋不顾身。
“纳兰君止。”逆着光，她看不清他鸦睫间的霜雪白莲，看不清他云翳般飞眷的长眉。
“阿宋，我在，我来了。”纳兰君止抬起手摸了摸云宋脸，她的脸有些凉，如璞玉般光滑。
“你为什么要射我一箭？”云宋迎上他款款的目光，将星河天阙纳入半寸黑眸，又再一次印入了纳兰君止的眼底。
“阿宋，若是那一箭射中了你，我便让你射我三箭，也让我尝尝那般滋味，你说好不好？”纳兰君止轻轻圈住云宋的肩膀，“你走了以后，楚轻展总让我做这做那，我很辛苦，阿宋，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别再折磨我了，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是磨人。
“纳兰君止，我们摆平北越就回家，”云宋忽然笑了起来，“回翠竹林，回点苍阁，去见你爷爷，去看两个小家伙。”
“好。”纳兰君止点头，“叶君胤一直没有消息，姜府的事我也不便插足……不过云舒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云宋勾了勾唇角，“坐拥天下事啊，纳兰世子。”
“坐拥你的天下，”纳兰君止揽过云宋的腰身轻轻一跃便落到了院中，“姑娘还没说，能否收留在下一晚？”
推开房门，还不及云宋点烛，纳兰君止便翻身卷着云宋上了榻，他的头深深埋在云宋的肩窝里，呼吸均匀。
“累吗？”云宋问。
“累。”纳兰君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身上有淡淡的雪莲香，夹杂着风尘仆仆的泥土气息，萦绕在云宋的鼻腔里。
云宋的眼底一道精光一闪而过。长夜将至，乱云罩月，这场尔虞我诈的游戏终于将要开始，不似南楚那般血雨腥风，也必定如南楚那般震荡山河。
云宋被纳兰君止抱得一夜不得动弹，翌日晨起时脖子僵得发疼，纳兰君止还仿若不知，不停地问道她的脖子。
问，问，问你妹啊！
“呦，一夜不见脖子梗了？”云舒啧啧其舌，一边啧啧一边转来转去，“这下好了，身边多了个梗脖子的婢女，我要你还有何用？”
云宋动了动脖子，愈发觉得疼得厉害，这才没好气道:“您老人家最好觉得我没用，也别使唤我。”
“那可不行，该使唤的时候还得使唤。”云舒挑眉。
“哦？是谁想使唤我的人？”
云宋后背一僵，转过身循着声音看去，一张许久不见的脸赫然映入眼帘，“风公子，你怎的出来了？”云宋正色。
“借宿一晚觉得这地方甚好，不如云姑娘再收留几日，可好？”纳兰君止换了张脸，语调却仍是如云闲适。
“这位公子，这儿是姜府，你怎么说也应该通禀主人再住下吧。”云舒的神情颇有审视的意思，空气略微凝滞，三人之间一股微妙的气氛氤氲开来。
“云公子多虑了，”折凰提着早膳匆匆出现，“风公子被我家主人待为座上之宾，七日后大公子与裴小姐大婚，风公子还要留下观礼呢！”
云宋的杏眸亮了亮，看来姜府的大限要到了。
“云公子若是看不惯在下，大可回自己的院子用膳。”纳兰君止喝了一口粥，迎上云舒频频递来的有些恶意的目光。
“我自然是看得惯的，我的婢女在哪我便一定在哪。”
云宋瘪瘪嘴，夹在这两个气场相当、风度相当，就连说话语调都相当的两个男人中间，眼前的早膳竟显得索然无味。
“今日是姜公子和裴小姐问吉纳彩的日子，外人不便在场，不如早膳后我们出去逛一逛？”云舒转头看向云宋。
“我与阿宋许久未见，今日我想带她去见个朋友，阿宋，你以为呢？”纳兰君止放下筷子，目光凉凉地落在云舒脸上。
“那啥……”云宋摸了摸脖子，“我去如厕……”
此时不遁何时遁！再不遁，这两个人的眼光能生生将她戳成筛子！
“能出来真是不容易啊？”云宋一出梅院便见折凰侧身倚着墙，颇为好笑地上下打量着她。
“呵，你是在看我的笑话？”云宋嗤道。
“看笑话是其次，风阁有消息，恭亲王已经到渝阳，最快明日午时便到姜府。”
云宋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缝中迸出一缕精光，“看来他不是从京城出发。”
折凰点头，“他来泸州带了一个人。”
云宋盯着折凰的脸看了半晌，倏忽笑了起来，“叶君胤挺有一套的嘛！”
折凰不明意味地叹了口气，“他这次来泸州，必然打定了主意除掉姜府，如此一来动静闹大了，对他可并无好处。”
“怎么说？”云宋问。
“树大招风，”折凰努了努嘴，示意云宋纳兰君止和云舒从院子里出来，“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只怕他是另有打算。”
云宋点点头，只见折凰极为礼貌地向她揖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梅院。
“说什么呢？”云舒睨着眼，眉头皱成了浅浅的“川”字，云宋又瞥了一眼纳兰君止，这厢却是满面容光，看着甚为愉悦。
“方才正巧碰上姜总管，这几日还要多谢他的照顾。”云宋向纳兰君止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些甩开云舒。
“的确要多谢他照顾，”纳兰君止低沉着声音，“纳兰世子许久不见阿宋，特地托我向阿宋引荐个有意思的人儿。”
云宋顺势道:“有意思的人儿？那你还不快带我去？”
“去？你要往哪里去？”云舒眯了眯眼。
“明日午时恭亲王便到泸州，”纳兰君止一把拽过云宋的袖子，“云公子还是操心如何解释灵芝丹的事才好。”
二人白衣连袂并肩穿过回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梅院外的廊柱下。云舒蓦地“噗嗤”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他转身，边走边嘀咕道:“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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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将落，云宋悠哉地逛向城门口，隔着很远便看到了云舒正向一边摊位的老婆婆说些什么，她停下来，背着阳光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人来人往的街上，她似乎也看到了那人的风华。
“云舒，”云宋道，“做什么呢？”
云舒拾起摊子上的一把白折扇，笑说:“扇面的丝绸极好，可惜空了些，我在想，不如你替我画上一幅仕女图？”
“仕女图？”云宋嗤道，“你这品味也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怎么？”云舒挑眉，“水月公子的仕女图不够好看？”
云宋一愣，这人如何知道她去了镜花水月楼？
“还是你觉得姜大公子的药应当下得再狠一些？”云舒负手，眉眼舒展开来的样子让云宋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怎么知道……”
云舒摆摆手，扔下一两银子当先往城里走去，“我猜的。”
姜府上下静得如沉下的夜色，淡淡而氤氲的雾气从水榭里蒸腾而出，缭绕在回廊下的房檐端，像极了遗世独立的仙地。
晚膳照例是折凰分别送去给竹院的云舒和梅院的云宋，透亮的烛光撑开姜府一角的温暖，竹叶萧瑟，似翠竹摇曳的剪影悠悠晃动，沙拉沙拉的声音悦耳动听。
“今日老爷与镜花水月楼的长老们商定，裴苏敏不日将嫁入姜府做妾，只是……”折凰顿了顿，“照北越例，妾室入门需挑个黄道吉日，从偏门抬入，不许行大婚礼。”
云宋应了一声，又道:“如此说来，裴苏敏入门只能悄无声息了？”
折凰点头，“不仅如此，当日连一个观礼的人都不能有，门不悬彩，极其清冷。”
“这不成，”云宋勾了勾唇角，“这场婚礼一定要盛大，盛大至极。”
偏冷的月斜映的光坠满北越辽阔的疆土，秋风扫落叶，晚间的凉意直入骨髓，裴苏敏披着兜帽披风，迅速穿过姜府后院的回廊，一闪身进了梅院。
“见过裴大小姐。”云宋弯了弯身，笑容可掬。
“方才姜大总管给我传了话，你有办法让我光明正大嫁进姜府，是吗？”裴苏敏掩了掩兜帽，低声问道。
“办法是有，全看裴大小姐愿不愿意委屈自己了。”云宋道。
裴苏敏有些警惕地退后一步，“你凭什么帮我？”
云宋摇了摇头，“奴婢也算见惯了这宅门里的弯弯绕，小姐的事奴婢斗胆插嘴，也不过是那晚误打误撞瞧见了……”
“别说了！”裴苏敏厉声打断云宋的话，“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
夜色深沉，不知何时，后院的角落里开了几朵昙花，莹莹亮亮地映着皎白的月光。
“老爷，后院的园子里开了几朵昙花，在咱们北越，昙花一现是好兆头，不如也引着几位长老一同前去看看？”折凰微笑着低下头，昙花在北越被视为吉祥之兆，若是谁家的院子里开了昙花，那必定是要去沾一沾祥瑞的。
姜老爷大喜，“果真？看来天佑我姜府，几位长老一道前去看看吧。”
镜花水月楼的几位长老议了一天的事，各个眉眼疲乏正想出去走走，闻言皆点头同意，一行人这就慢慢悠悠地逛进了后院。
“这院子里怎么有些奇特的香味啊……”一位长老用力嗅了嗅，手指向一张半掩的门，“是那……”
折凰一愣，立刻道:“大约是哪个奴才忘了关门，在下这就去关上。”
姜老爷哈哈一笑:“去吧，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待众人驻足观赏院子里的昙花时，折凰“啊”地轻呼了一声，一边跑一边皱着眉头，“老爷……老爷……”
“做什么又急匆匆的？”姜老爷一脸不耐。
“公子他……”折凰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
“他又怎么了？”姜老爷道。
“他和裴小姐……在……在……”
折凰故意装作难以启齿状，诸人心领神会，到底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再往那间屋子走一走，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让人浮想联翩，姜老爷立时涨红了脸。
“他们……真是畜生！”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前夜才出了事，今夜又来一出，他们镜花水月楼的亏吃得足够，为了这个徒有虚名的少楼主也费了不少心思，再出幺蛾子，保不齐楼主会将他们丢出去喂狗。
“去，去找个丫鬟来，叫他们出来！”姜老爷一拂袖，“这裴小姐还真是急不可耐啊，哼！”
几位长老见姜老爷说话如此不客气，当下也出言讽刺，“今儿个还不知是谁主动在先，姜老爷，咱们还是将不知羞耻的人叫出来问话吧！”
片刻后，云宋不紧不慢地跟着折凰进了院子，见一众人吵了起来，这才适时插了一句话，“这迷情香的味道还真是好闻啊……”
姜老爷当先转过头来，“你是恭亲王府的人？总管，你怎么找了她来？”
云宋福身，“是奴婢在外面碰上了姜总管，奴婢懂些医理，这才毛遂自荐跟了来。”
“哦？”姜老爷挑眉，“你懂医理？好，那你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昙花渐渐失了光华，在凉人的夜风中迅速败了下来，云宋迎着众人焦灼的目光走了出来，道:“香炉里点了迷情香，裴小姐中了****，看样子应当是……”
“行了！”姜老爷厉声打断云宋的话，“总管，你吩咐下去，挑个吉日行问媒纳彩之礼。”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又道:“哎呀姜老爷，你说这俩孩子……”
“爹！爹！我没有……”姜大公子披着衣服和头发狼狈地撞出门来，他紧紧盯着云宋的脸，问道:“怎么可能！你确定我没有中什么药！我分明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间屋子！”
“姜大公子呦，”一位长老嗤笑，“您说您没来过，可您方才是从哪出来的？这下，您和我们少楼主扯平了，还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啧啧啧……”
“爹，爹你说句话啊！”姜大公子气得跺脚，无助地跌坐在地上。
“行了，娶镜花水月楼的少楼主还委屈了你不成？别成天和什么小翠小红厮混，你是姜府长子，掂量好自个儿的身份！”
姜老爷拂袖而去，几个长老也很快出了府，云宋递给折凰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转身准备回去睡觉。
“他来了。”折凰走过云宋身侧，轻声说道。
“什么他来了？”云宋狐疑。
秋风吹得人身上发冷，梅院一如既往的寂静，房中的蜡烛似乎已经燃尽，摇曳的烛光一下子便灭了。
“姑娘，夜黑风高，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低沉温润的声音如醇酿的雪莲琼浆，皎月铺开的光驱散了星辉，云宋抬头看向房脊，一道泼墨似的剪影劈开沉潜的月，如开天辟地的刀斧，又如漾漾波荡的涟漪，一边欣长俊朗，一边清隽纯和。
“阿宋。”
他唤了一声，她的心神便动了一动。
“阿宋。”
他又唤了一声，她的心神便如潮汐涌流海水倒灌般开始动荡。
“阿宋。”
第三声，山崩地裂。
她腾起身，飘飘如与风一体，绕了一个圈，停在他身前。
他唤了三声，声声切切如丝缕，叫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没有任何念想地走到他面前。
你可知，我走到你身前，跨越了多少心坎？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能有一次奋不顾身。
“纳兰君止。”逆着光，她看不清他鸦睫间的霜雪白莲，看不清他云翳般飞眷的长眉。
“阿宋，我在，我来了。”纳兰君止抬起手摸了摸云宋脸，她的脸有些凉，如璞玉般光滑。
“你为什么要射我一箭？”云宋迎上他款款的目光，将星河天阙纳入半寸黑眸，又再一次印入了纳兰君止的眼底。
“阿宋，若是那一箭射中了你，我便让你射我三箭，也让我尝尝那般滋味，你说好不好？”纳兰君止轻轻圈住云宋的肩膀，“你走了以后，楚轻展总让我做这做那，我很辛苦，阿宋，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别再折磨我了，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是磨人。
“纳兰君止，我们摆平北越就回家，”云宋忽然笑了起来，“回翠竹林，回点苍阁，去见你爷爷，去看两个小家伙。”
“好。”纳兰君止点头，“叶君胤一直没有消息，姜府的事我也不便插足……不过云舒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云宋勾了勾唇角，“坐拥天下事啊，纳兰世子。”
“坐拥你的天下，”纳兰君止揽过云宋的腰身轻轻一跃便落到了院中，“姑娘还没说，能否收留在下一晚？”
推开房门，还不及云宋点烛，纳兰君止便翻身卷着云宋上了榻，他的头深深埋在云宋的肩窝里，呼吸均匀。
“累吗？”云宋问。
“累。”纳兰君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身上有淡淡的雪莲香，夹杂着风尘仆仆的泥土气息，萦绕在云宋的鼻腔里。
云宋的眼底一道精光一闪而过。长夜将至，乱云罩月，这场尔虞我诈的游戏终于将要开始，不似南楚那般血雨腥风，也必定如南楚那般震荡山河。
云宋被纳兰君止抱得一夜不得动弹，翌日晨起时脖子僵得发疼，纳兰君止还仿若不知，不停地问道她的脖子。
问，问，问你妹啊！
“呦，一夜不见脖子梗了？”云舒啧啧其舌，一边啧啧一边转来转去，“这下好了，身边多了个梗脖子的婢女，我要你还有何用？”
云宋动了动脖子，愈发觉得疼得厉害，这才没好气道:“您老人家最好觉得我没用，也别使唤我。”
“那可不行，该使唤的时候还得使唤。”云舒挑眉。
“哦？是谁想使唤我的人？”
云宋后背一僵，转过身循着声音看去，一张许久不见的脸赫然映入眼帘，“风公子，你怎的出来了？”云宋正色。
“借宿一晚觉得这地方甚好，不如云姑娘再收留几日，可好？”纳兰君止换了张脸，语调却仍是如云闲适。
“这位公子，这儿是姜府，你怎么说也应该通禀主人再住下吧。”云舒的神情颇有审视的意思，空气略微凝滞，三人之间一股微妙的气氛氤氲开来。
“云公子多虑了，”折凰提着早膳匆匆出现，“风公子被我家主人待为座上之宾，七日后大公子与裴小姐大婚，风公子还要留下观礼呢！”
云宋的杏眸亮了亮，看来姜府的大限要到了。
“云公子若是看不惯在下，大可回自己的院子用膳。”纳兰君止喝了一口粥，迎上云舒频频递来的有些恶意的目光。
“我自然是看得惯的，我的婢女在哪我便一定在哪。”
云宋瘪瘪嘴，夹在这两个气场相当、风度相当，就连说话语调都相当的两个男人中间，眼前的早膳竟显得索然无味。
“今日是姜公子和裴小姐问吉纳彩的日子，外人不便在场，不如早膳后我们出去逛一逛？”云舒转头看向云宋。
“我与阿宋许久未见，今日我想带她去见个朋友，阿宋，你以为呢？”纳兰君止放下筷子，目光凉凉地落在云舒脸上。
“那啥……”云宋摸了摸脖子，“我去如厕……”
此时不遁何时遁！再不遁，这两个人的眼光能生生将她戳成筛子！
“能出来真是不容易啊？”云宋一出梅院便见折凰侧身倚着墙，颇为好笑地上下打量着她。
“呵，你是在看我的笑话？”云宋嗤道。
“看笑话是其次，风阁有消息，恭亲王已经到渝阳，最快明日午时便到姜府。”
云宋眯了眯眼，狭长的眼缝中迸出一缕精光，“看来他不是从京城出发。”
折凰点头，“他来泸州带了一个人。”
云宋盯着折凰的脸看了半晌，倏忽笑了起来，“叶君胤挺有一套的嘛！”
折凰不明意味地叹了口气，“他这次来泸州，必然打定了主意除掉姜府，如此一来动静闹大了，对他可并无好处。”
“怎么说？”云宋问。
“树大招风，”折凰努了努嘴，示意云宋纳兰君止和云舒从院子里出来，“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只怕他是另有打算。”
云宋点点头，只见折凰极为礼貌地向她揖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梅院。
“说什么呢？”云舒睨着眼，眉头皱成了浅浅的“川”字，云宋又瞥了一眼纳兰君止，这厢却是满面容光，看着甚为愉悦。
“方才正巧碰上姜总管，这几日还要多谢他的照顾。”云宋向纳兰君止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些甩开云舒。
“的确要多谢他照顾，”纳兰君止低沉着声音，“纳兰世子许久不见阿宋，特地托我向阿宋引荐个有意思的人儿。”
云宋顺势道:“有意思的人儿？那你还不快带我去？”
“去？你要往哪里去？”云舒眯了眯眼。
“明日午时恭亲王便到泸州，”纳兰君止一把拽过云宋的袖子，“云公子还是操心如何解释灵芝丹的事才好。”
二人白衣连袂并肩穿过回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梅院外的廊柱下。云舒蓦地“噗嗤”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他转身，边走边嘀咕道:“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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