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绝灭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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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夜黑风高，边关的冻风猎猎作响，青海湖面上结了三尺冰，羚羊从山谷里向外张望，犄角映着冷光愈显珍贵，却是一个轻微的响动，本静望的一群羚羊全都散开跑远了，在雪地上留了一片杂乱的蹄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青海军的火把才添了油火却又灭了，燕北雪吩咐军营滴上鲛人蜡，这一应火光照得青海湖的冰面通红发亮，宋歌端坐在燕北雪面前，手里捏着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她的人，”宋歌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手心里把玩，“她在京城建了一支军队，你可知道叫什么？”
燕北雪有些错愕地盯着宋歌皎好的容颜，这位巡守才到便要求同主帅对弈，那一身风霜在他眼里似乎算不得什么，又听他说：“叫燕北军。”
燕北军？竟是燕北军。
燕北雪笑出声来，眼角是极度的愉悦。
“你若是能以青海军保住燕北军，那这一局，便算你赢了。”宋歌放下手里的几颗棋子。
这是纳兰世子嘱托他来办的第一件事。
棋盘满了，平局。
燕北雪颔首：“我既然答应她守住边关，自不会食言，还请宋巡守放心。”
突然，悠远的号角声刺破肃杀的冻风，火把上熊熊的烈火即将破碎，远处有狼烟烽火，在漆黑的夜里留下青灰色的雾。
“迎敌！”燕北雪掀开帅帐，欣长的身形在冬风中挺拔肃立。
北越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十一，楼兰犯越境。
楼兰犯境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宁都，而此时的皇宫中，骁骑营死死围住宫门，御林军护在勤政殿左右，宁都城门前夜月在高坐马上，迎着灯看去，她身后的三百匹白蹄乌正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冲破重围。
“喂喂喂，你们慌什么，我这是给你们统领送马来了！”夜月一挥鞭子，“啪”地一声脆响，马儿横冲直撞，“都让开都让开，伤了不算我的！”
白蹄乌呼啸而过，直奔城郊三十里处的燕北军营。
“世子，边关传信，贝地夜骨带三万骑兵犯北越边境，西关城即将陷落。”唤歌一身风霜，扑尘而来，云宋大惊，夜月还在京城，楼兰王怎么可能下令进犯北越。
“好。”纳兰君止应了一声，狭长的凤眸中似是突起波澜，滔滔洪流一涌入海，掀起白色底浪，而巨浪之下暗流涌动，水涡遍藏。
御林军才撤，边关的八百里加急纵马皇城，一封急报累死了一匹战马，皇帝骇然大惊，压着心底的恐慌，传了恭亲王到御书房候旨。
“皇上下旨命宋歌为西关军随军参谋，各地方军连夜增援，那此时北越东关无军戍守，东吴比邻南楚，两国若是联手，北境岂非瓮中之鳖？”云宋的语气有些急促，北越这块肥水宝地可不能成了外人田，她还指望凭着北越发家致富呢。
“楚轻展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不会轻易出手。再者，你忘了，太子孤身在北越，如何与南楚联手？”纳兰君止提趣÷阁，云袖轻垂，玉手清晖，晕开的墨迹苍劲有力，棱角分明，是不同于素日里浅淡温润的风骨。
趣÷阁落，尽天下书。
“恐怕此番要辛苦你和燕北军了。”他站起身拢着云宋瘦弱的身子，西关严寒，但只有云宋去了，贝地夜骨才不会妄动。楼兰不动，南楚自不会动。
“无妨！”云宋的热血有些沸腾，苦练三个月的兵马，今日终于要奔赴边关。
“平州方氏距西关城不远，此去多加小心，我将唤歌给你，也好护你周全。其他的，我自有筹谋。”
难怪天下人称他为第一大才，难怪南楚的老皇帝不敢妄动纳兰王府。一个敢以天下为棋的人，不论权谋还是胆识，当是绝世无双。
皇上奏准叶君胤的上疏，将还未经校阅的燕北军调往西关城驻守。
燕北军营中，夜月正与戚遇说明白蹄乌的驯养方法，大公公甩着他那长长的拂尘，尖声在山谷外诵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命燕北军大统领为安平将军，即刻率燕北军前往西关城驻守，钦此！”
儿郎们纷纷停下手中挥舞的兵器，或是长枪，或是弓箭，大公公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一声又一声。他们没有想到，三个月前云宋口中功成名就的机会这么快便来了，仅仅是一个驻守边关，便已足够他们欢喜。
夜宋正欲迎大公公进军营，那讳莫如深的老太监却摆摆手：“夜副统领，将军有令，命你整备军队，明晨出发前往。”说完又扶着腰上了马车。
夜宋按捺着心中无限热血返回营中，常月一笑：“夜统领，别憋着呀！”
这便是云宋的燕北军，她不在，夜宋是统领，而她则是整个燕北军的灵魂，她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举一动，全都烙印在燕北军每个人的骨子里。
燕北军十营合五部，分别为弓骑部、重甲部、鹰部、虎部与后卫军。弓骑部两千三百人，中间部七百人，鹰部虎部分别五千人，后卫军七千人，每人领了包袱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鹰部当先，弓骑部、虎部在中，后卫军垫后，两万人有条不紊地向山谷外进发，会合等待他们已久的安平将军。
《大容·开国皇后本纪》：“北越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十三，后燕北军戍西关城。”
十里送君亭，纳兰君止轻轻拥着云宋：“今年十五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云宋点点头：“北越这块地方人杰地灵，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就算是落，也要落在我手里！”
纳兰君止捧着云宋的脸，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让这里姓云呢。”
云宋眯眼：“就算我想，叶君胤可不让！”
“也无妨，叫他让给你就是。”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江山拱手，与卿同老的男人。
“云宋！”叶君胤的身影逐渐清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气，人未到声先到。
“你怎来了？夜月呢？”
果然，云宋才问，后面的鞭声已经到了。夜月一脸嫉恶如仇，愤愤不平道：“让你见笑了！我那不争气的哥哥真是该死！”
云宋摇摇头，接过夜月递过来的马奶酒：“我同他打过一次交道，他将狼牙送我作护身符，此番恐怕是不晓得我人就在北越，算是缘分了！”
“等见了哥哥，你可要好好教训他！”夜月愤愤。
云宋摇了摇头，远处燕北军的飞燕军旗已经逐渐行近，云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纳兰君止：“接好了！”
纳兰君止摊开手掌一看，正是那块他在景都时时云宋交他托付的云宗玉佩，小小的“云”字泛着凉，他知道，她要走了。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云宋谄媚地冲纳兰君止笑了笑，一把拽下了他腰间戴着的的玉佩，唤歌率先上了马：“云姑娘，你可真会拿！”说完，撒开蹄子便冲着燕北军跑去。
“很值钱吗？”她问。
纳兰君止失笑：“我的身份都在这一块玉佩上，你说值钱吗？”
“确是挺值钱的。不过你这么一株桃花，谁会不认得。”云宋吐了吐舌头，翻身上马。
“既然你喜欢，拿去就是。”
纳兰君止负手而立，望着白蹄乌载着云宋远去的身影，飒爽的英姿直教人移不开眼球。
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十五，上元节。西关军在军中欢庆，礼炮声引来了楼兰骑兵的窥伺，贝地夜骨当即决定避开南楚青海军，突袭北越西关军。
谁料，大军三万人才逼近西关城，对面的燕北雪一马当先，披甲上阵，银色长枪当着月光发出刺目的冷芒，侦查骑兵所说的举杯同饮、全军欢庆之景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青海军高举的“楚”字大旗，宋歌的唇角勾起一弯笑意，抬起的左手利落地放下，便听身后的校尉大喊一声：“放箭！”
西关军拉弓的声音便如同此刻贝地夜骨绷紧的心弦。随着弓箭兵的对月一射，数以万计的箭矢飞向楼兰骑兵，密密麻麻的箭头泛着寒光从半空中划开一个个漂亮的弧度，贝地夜骨大喊：“撤！快撤！快撤！”
三万骑兵早已整装待发准备迎敌，岂料敌军出其不意，主帅失了分寸，撤离的骑兵乱了阵脚，互有冲撞。
楼兰首战，面对青海、西关联军，不战而败。
燕北军日夜兼程，自宁都到西关城，行军需大半个月，加之此时盛冬，愈往北天气愈冷，愈往北风愈刺骨，军旗冻裂了，将士的手冻得生了冻疮，战马不敌严寒，却仍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进。
太和三十一年年正月二十，贝地夜骨纠结了各部族的兵马，楼兰大军人至七万，沿着青海湖东侧逼近。宋歌下令，留一万弓箭兵，其余青海军退守北越西关城。
楼兰骑兵在马上的前进速度颇有雷霆万钧之势，弓箭的攻击范围有限，待楼兰前锋死伤一千后，紧接着而来的楼兰大军充分发挥马上作战优势，长枪无眼，一万人为七万青海军争取了足够的退守时间，青海湖一时死寂，遍布尸体。
燕北雪的目光遍布阴郁，他站在云城上盯着远处。那再未回来的一万弓箭兵，那些曾经与他共同对抗西境猛烈风雪的将士们，英魂逝去，葬送在青海的茫茫雪里。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月忌欢的药，不知究竟好用是不好用。”宋歌亦登上城头，温和的眸此刻泛着寒凉。
燕北雪怒极，一拳砸在城头冰冷的石上。
“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的联军正人心惶惶，”宋歌蹙眉，“这支军队太需要一点刺激了。”
正月二十二，贝地夜骨急追猛打，直逼西关城，先锋军在楼兰骑兵来犯之时，将镰刀置于马蹄下，造成楼兰战马损伤无数，只得悻悻撤离。
楼兰骑兵与联军交战数次，伤亡相当。正月廿八，楼兰军中传出有人染疫的消息。
“月忌欢回来了吗？”燕北雪松了口气。
“我在这儿呢！”月忌欢一脸得意，他身后，云宋一身白狐裘，英气尽显。
“你来了！”燕北雪又惊又喜，伸出手揽过云宋的肩膀，淡淡香气悠远绵长。
云宋来了，带着她的燕北军来了。
“宋歌呢？”
“你来了，”宋歌应了一声，眉宇有些愁容，“北越毕竟不太与南楚边军打交道，西关军与青海军固然强强联手，但配合实在差强人意，若是如此下去，待贝地夜骨纠结了楼兰各部，怕是应付不来。”
“不错，”云宋向城墙下望了一眼，“贝地夜骨的眼睛可探八方动作，一旦燕北、青海、西关三军不合，必然会叫他发现端倪。”
她摸了摸颈间的狼牙，“派人将这物件送给贝地夜骨，且等到今夜，看他如何作答。”
大帐中，边关地图尽在眼前，云宋眯了眯眼，对燕北雪道：“楚轻展还未下令青海军动作，你便先带兵来了北越西关，如此一来，他也不得不动了。”
“青海军本就是老子一手带起来，他楚轻展算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燕北雪嗤了一声，眼神中尽是对楚轻展的轻蔑。
“北雪，楚轻展不同于老皇帝，端亲王府蛰伏多久他的恨也就有多深，从小受尽苦楚，年纪轻轻便能收服龙凤铁骑，他忍得太久了，”云宋摇头，“先前他不过是迫于纳兰王府的威势难以动作，如今只看他晓不晓得纳兰君止身在北越，若是晓得……”
忽地，云宋似是想起什么，“唤歌，楚轻展近日可有选妃？”
唤歌一愣，“确有此事。”
“他给了安夕公主什么品阶？”云宋的眉心略微皱起一个“川”字。
“赐号淑妃。”唤歌微张眼睑。
“你去传信给叶君胤，叫他想办法，三天之内从宁都出发前来西关！”
月忌欢沉声：“莫不是楚轻展早已与贝地夜骨暗渡陈仓？”
燕北雪眼蕴冷芒，三尺青锋“唰”地直指地图中央的两个墨色篆字——青崖。
“若是当真暗渡陈仓，最后一战必在此地！”
那昔日大将军形相清癯，风姿隽爽，一柄青锋绝灭西关，而此时那人也正萧疏轩举，一举一动间湛然若神。
戌时二刻，帐外楼兰使求见。
云宋接过楼兰使手中的信，细细看了两眼，倏忽笑出声来：“你们破罕王的大哥的小姨子的弟弟的儿子还好吗？”
楼兰使不明所以，云宋又道：“你回去吧，告诉贝地夜骨，云宋今日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来日战场相见决不留情。”
月忌欢敲了敲桌子，“写了些什么？总不能叫你气成这样吧？”
云宋将信一扔，“睡觉！明日卯时命燕北雪盘踞燕儿山，拉长战线，逼楚轻展出手！”
帅帐的帘子微掀，云宋月白的身影带走了帐中的余温，月忌欢拾起地上的信，不禁念出声来，“姑娘非愿见西关流血之人，楼兰王妃虚位以待，肯否？”
北越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廿九，楼兰骑兵与西关联军交战西关城，史称“西关之战”。
宋歌大敞城门，将城墙上的青海军旗尽数撤下，贝地夜骨误以为青海军撤退，带着楼兰骑兵四万人踏马穿城，大军才过城门，便听“砰”地一声巨响，城门已关，燕北军从四周民房的掩护中冲了出来，城墙上仅剩的几个弓箭兵配合重甲兵，尽力射杀楼兰将士身下的战马。
月忌欢和宋歌皆挂帅上阵，宋歌的河曲马撒开蹄子在楼兰骑兵中穿梭，他一挑长枪，与贝地夜骨的长枪激烈碰撞。
月忌欢执剑在地，冲着一匹匹乌骓马挥舞剑锋。
火光冲天，原本泛黄的城中街巷弥漫血色，血腥气引来了常年盘桓在关外上空的鹰鹫。此时，燕北雪的青海军将将抵达青海湖。
燕儿山的风鼓动着峡谷间咆哮的野兽，燕北雪笑了笑，许久了，他等了许久，青海军也等了许久。
始来燕儿山，将军耳不闻。夜夜复夜夜，只待青鸟归。
他来了无数次，燕北军也来了无数次，纵使严寒，纵使乱风，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是属于他们的。
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
便是他们，青海军。
“将军！将军你看东边！”
燕北雪穆然凝眉，东方的天际有些暗沉，风雪欲来，竟有震震轰鸣。
“命先锋军前去探探情况。”
冻风呼啸，每一分变得无比漫长，燕北雪阖着披风，身下的马儿发出一阵短促的嘶鸣。
“将军！是楚军！是楚军！”先锋军拖着一地血渍奔回燕儿山入谷口，燕北雪当机立断，命青海军上崖蛰伏。
“派人立刻回西关城传信！”
青海军迅速蛰伏，楚钥连日赶路也精疲力竭，“先休整几日，由着他们藏吧，最多不过一个燕儿山罢了。”
燕儿山乃天堑，地势陡峭，地形多变，燕北雪就算领兵进了山，也只能在山中盘桓。
“放出消息，就说青海军覆灭，等他们都到齐了，我们再动手不迟，”迎风招展的“楚”字军旗下，楚钥笑了笑：“来的是我们的青海军呢。”
一夜之间，青海军覆灭的消息从青海湖传出，短短三日，便传进了北越宁都。
竹林摇曳，飞雪漫天，风起了。
“世子，青海军在燕儿山覆灭，云姑娘点兵，正赶往青海湖，切切。”
送信的白鸽飞进宁都叶君胤的战王府，庭院中却灯火早熄一片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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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夜黑风高，边关的冻风猎猎作响，青海湖面上结了三尺冰，羚羊从山谷里向外张望，犄角映着冷光愈显珍贵，却是一个轻微的响动，本静望的一群羚羊全都散开跑远了，在雪地上留了一片杂乱的蹄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青海军的火把才添了油火却又灭了，燕北雪吩咐军营滴上鲛人蜡，这一应火光照得青海湖的冰面通红发亮，宋歌端坐在燕北雪面前，手里捏着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她的人，”宋歌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手心里把玩，“她在京城建了一支军队，你可知道叫什么？”
燕北雪有些错愕地盯着宋歌皎好的容颜，这位巡守才到便要求同主帅对弈，那一身风霜在他眼里似乎算不得什么，又听他说：“叫燕北军。”
燕北军？竟是燕北军。
燕北雪笑出声来，眼角是极度的愉悦。
“你若是能以青海军保住燕北军，那这一局，便算你赢了。”宋歌放下手里的几颗棋子。
这是纳兰世子嘱托他来办的第一件事。
棋盘满了，平局。
燕北雪颔首：“我既然答应她守住边关，自不会食言，还请宋巡守放心。”
突然，悠远的号角声刺破肃杀的冻风，火把上熊熊的烈火即将破碎，远处有狼烟烽火，在漆黑的夜里留下青灰色的雾。
“迎敌！”燕北雪掀开帅帐，欣长的身形在冬风中挺拔肃立。
北越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十一，楼兰犯越境。
楼兰犯境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宁都，而此时的皇宫中，骁骑营死死围住宫门，御林军护在勤政殿左右，宁都城门前夜月在高坐马上，迎着灯看去，她身后的三百匹白蹄乌正按捺不住性子想要冲破重围。
“喂喂喂，你们慌什么，我这是给你们统领送马来了！”夜月一挥鞭子，“啪”地一声脆响，马儿横冲直撞，“都让开都让开，伤了不算我的！”
白蹄乌呼啸而过，直奔城郊三十里处的燕北军营。
“世子，边关传信，贝地夜骨带三万骑兵犯北越边境，西关城即将陷落。”唤歌一身风霜，扑尘而来，云宋大惊，夜月还在京城，楼兰王怎么可能下令进犯北越。
“好。”纳兰君止应了一声，狭长的凤眸中似是突起波澜，滔滔洪流一涌入海，掀起白色底浪，而巨浪之下暗流涌动，水涡遍藏。
御林军才撤，边关的八百里加急纵马皇城，一封急报累死了一匹战马，皇帝骇然大惊，压着心底的恐慌，传了恭亲王到御书房候旨。
“皇上下旨命宋歌为西关军随军参谋，各地方军连夜增援，那此时北越东关无军戍守，东吴比邻南楚，两国若是联手，北境岂非瓮中之鳖？”云宋的语气有些急促，北越这块肥水宝地可不能成了外人田，她还指望凭着北越发家致富呢。
“楚轻展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不会轻易出手。再者，你忘了，太子孤身在北越，如何与南楚联手？”纳兰君止提趣÷阁，云袖轻垂，玉手清晖，晕开的墨迹苍劲有力，棱角分明，是不同于素日里浅淡温润的风骨。
趣÷阁落，尽天下书。
“恐怕此番要辛苦你和燕北军了。”他站起身拢着云宋瘦弱的身子，西关严寒，但只有云宋去了，贝地夜骨才不会妄动。楼兰不动，南楚自不会动。
“无妨！”云宋的热血有些沸腾，苦练三个月的兵马，今日终于要奔赴边关。
“平州方氏距西关城不远，此去多加小心，我将唤歌给你，也好护你周全。其他的，我自有筹谋。”
难怪天下人称他为第一大才，难怪南楚的老皇帝不敢妄动纳兰王府。一个敢以天下为棋的人，不论权谋还是胆识，当是绝世无双。
皇上奏准叶君胤的上疏，将还未经校阅的燕北军调往西关城驻守。
燕北军营中，夜月正与戚遇说明白蹄乌的驯养方法，大公公甩着他那长长的拂尘，尖声在山谷外诵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命燕北军大统领为安平将军，即刻率燕北军前往西关城驻守，钦此！”
儿郎们纷纷停下手中挥舞的兵器，或是长枪，或是弓箭，大公公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一声又一声。他们没有想到，三个月前云宋口中功成名就的机会这么快便来了，仅仅是一个驻守边关，便已足够他们欢喜。
夜宋正欲迎大公公进军营，那讳莫如深的老太监却摆摆手：“夜副统领，将军有令，命你整备军队，明晨出发前往。”说完又扶着腰上了马车。
夜宋按捺着心中无限热血返回营中，常月一笑：“夜统领，别憋着呀！”
这便是云宋的燕北军，她不在，夜宋是统领，而她则是整个燕北军的灵魂，她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举一动，全都烙印在燕北军每个人的骨子里。
燕北军十营合五部，分别为弓骑部、重甲部、鹰部、虎部与后卫军。弓骑部两千三百人，中间部七百人，鹰部虎部分别五千人，后卫军七千人，每人领了包袱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鹰部当先，弓骑部、虎部在中，后卫军垫后，两万人有条不紊地向山谷外进发，会合等待他们已久的安平将军。
《大容·开国皇后本纪》：“北越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十三，后燕北军戍西关城。”
十里送君亭，纳兰君止轻轻拥着云宋：“今年十五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云宋点点头：“北越这块地方人杰地灵，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就算是落，也要落在我手里！”
纳兰君止捧着云宋的脸，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让这里姓云呢。”
云宋眯眼：“就算我想，叶君胤可不让！”
“也无妨，叫他让给你就是。”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江山拱手，与卿同老的男人。
“云宋！”叶君胤的身影逐渐清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气，人未到声先到。
“你怎来了？夜月呢？”
果然，云宋才问，后面的鞭声已经到了。夜月一脸嫉恶如仇，愤愤不平道：“让你见笑了！我那不争气的哥哥真是该死！”
云宋摇摇头，接过夜月递过来的马奶酒：“我同他打过一次交道，他将狼牙送我作护身符，此番恐怕是不晓得我人就在北越，算是缘分了！”
“等见了哥哥，你可要好好教训他！”夜月愤愤。
云宋摇了摇头，远处燕北军的飞燕军旗已经逐渐行近，云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纳兰君止：“接好了！”
纳兰君止摊开手掌一看，正是那块他在景都时时云宋交他托付的云宗玉佩，小小的“云”字泛着凉，他知道，她要走了。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云宋谄媚地冲纳兰君止笑了笑，一把拽下了他腰间戴着的的玉佩，唤歌率先上了马：“云姑娘，你可真会拿！”说完，撒开蹄子便冲着燕北军跑去。
“很值钱吗？”她问。
纳兰君止失笑：“我的身份都在这一块玉佩上，你说值钱吗？”
“确是挺值钱的。不过你这么一株桃花，谁会不认得。”云宋吐了吐舌头，翻身上马。
“既然你喜欢，拿去就是。”
纳兰君止负手而立，望着白蹄乌载着云宋远去的身影，飒爽的英姿直教人移不开眼球。
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十五，上元节。西关军在军中欢庆，礼炮声引来了楼兰骑兵的窥伺，贝地夜骨当即决定避开南楚青海军，突袭北越西关军。
谁料，大军三万人才逼近西关城，对面的燕北雪一马当先，披甲上阵，银色长枪当着月光发出刺目的冷芒，侦查骑兵所说的举杯同饮、全军欢庆之景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青海军高举的“楚”字大旗，宋歌的唇角勾起一弯笑意，抬起的左手利落地放下，便听身后的校尉大喊一声：“放箭！”
西关军拉弓的声音便如同此刻贝地夜骨绷紧的心弦。随着弓箭兵的对月一射，数以万计的箭矢飞向楼兰骑兵，密密麻麻的箭头泛着寒光从半空中划开一个个漂亮的弧度，贝地夜骨大喊：“撤！快撤！快撤！”
三万骑兵早已整装待发准备迎敌，岂料敌军出其不意，主帅失了分寸，撤离的骑兵乱了阵脚，互有冲撞。
楼兰首战，面对青海、西关联军，不战而败。
燕北军日夜兼程，自宁都到西关城，行军需大半个月，加之此时盛冬，愈往北天气愈冷，愈往北风愈刺骨，军旗冻裂了，将士的手冻得生了冻疮，战马不敌严寒，却仍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进。
太和三十一年年正月二十，贝地夜骨纠结了各部族的兵马，楼兰大军人至七万，沿着青海湖东侧逼近。宋歌下令，留一万弓箭兵，其余青海军退守北越西关城。
楼兰骑兵在马上的前进速度颇有雷霆万钧之势，弓箭的攻击范围有限，待楼兰前锋死伤一千后，紧接着而来的楼兰大军充分发挥马上作战优势，长枪无眼，一万人为七万青海军争取了足够的退守时间，青海湖一时死寂，遍布尸体。
燕北雪的目光遍布阴郁，他站在云城上盯着远处。那再未回来的一万弓箭兵，那些曾经与他共同对抗西境猛烈风雪的将士们，英魂逝去，葬送在青海的茫茫雪里。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月忌欢的药，不知究竟好用是不好用。”宋歌亦登上城头，温和的眸此刻泛着寒凉。
燕北雪怒极，一拳砸在城头冰冷的石上。
“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的联军正人心惶惶，”宋歌蹙眉，“这支军队太需要一点刺激了。”
正月二十二，贝地夜骨急追猛打，直逼西关城，先锋军在楼兰骑兵来犯之时，将镰刀置于马蹄下，造成楼兰战马损伤无数，只得悻悻撤离。
楼兰骑兵与联军交战数次，伤亡相当。正月廿八，楼兰军中传出有人染疫的消息。
“月忌欢回来了吗？”燕北雪松了口气。
“我在这儿呢！”月忌欢一脸得意，他身后，云宋一身白狐裘，英气尽显。
“你来了！”燕北雪又惊又喜，伸出手揽过云宋的肩膀，淡淡香气悠远绵长。
云宋来了，带着她的燕北军来了。
“宋歌呢？”
“你来了，”宋歌应了一声，眉宇有些愁容，“北越毕竟不太与南楚边军打交道，西关军与青海军固然强强联手，但配合实在差强人意，若是如此下去，待贝地夜骨纠结了楼兰各部，怕是应付不来。”
“不错，”云宋向城墙下望了一眼，“贝地夜骨的眼睛可探八方动作，一旦燕北、青海、西关三军不合，必然会叫他发现端倪。”
她摸了摸颈间的狼牙，“派人将这物件送给贝地夜骨，且等到今夜，看他如何作答。”
大帐中，边关地图尽在眼前，云宋眯了眯眼，对燕北雪道：“楚轻展还未下令青海军动作，你便先带兵来了北越西关，如此一来，他也不得不动了。”
“青海军本就是老子一手带起来，他楚轻展算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燕北雪嗤了一声，眼神中尽是对楚轻展的轻蔑。
“北雪，楚轻展不同于老皇帝，端亲王府蛰伏多久他的恨也就有多深，从小受尽苦楚，年纪轻轻便能收服龙凤铁骑，他忍得太久了，”云宋摇头，“先前他不过是迫于纳兰王府的威势难以动作，如今只看他晓不晓得纳兰君止身在北越，若是晓得……”
忽地，云宋似是想起什么，“唤歌，楚轻展近日可有选妃？”
唤歌一愣，“确有此事。”
“他给了安夕公主什么品阶？”云宋的眉心略微皱起一个“川”字。
“赐号淑妃。”唤歌微张眼睑。
“你去传信给叶君胤，叫他想办法，三天之内从宁都出发前来西关！”
月忌欢沉声：“莫不是楚轻展早已与贝地夜骨暗渡陈仓？”
燕北雪眼蕴冷芒，三尺青锋“唰”地直指地图中央的两个墨色篆字——青崖。
“若是当真暗渡陈仓，最后一战必在此地！”
那昔日大将军形相清癯，风姿隽爽，一柄青锋绝灭西关，而此时那人也正萧疏轩举，一举一动间湛然若神。
戌时二刻，帐外楼兰使求见。
云宋接过楼兰使手中的信，细细看了两眼，倏忽笑出声来：“你们破罕王的大哥的小姨子的弟弟的儿子还好吗？”
楼兰使不明所以，云宋又道：“你回去吧，告诉贝地夜骨，云宋今日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来日战场相见决不留情。”
月忌欢敲了敲桌子，“写了些什么？总不能叫你气成这样吧？”
云宋将信一扔，“睡觉！明日卯时命燕北雪盘踞燕儿山，拉长战线，逼楚轻展出手！”
帅帐的帘子微掀，云宋月白的身影带走了帐中的余温，月忌欢拾起地上的信，不禁念出声来，“姑娘非愿见西关流血之人，楼兰王妃虚位以待，肯否？”
北越太和三十一年正月廿九，楼兰骑兵与西关联军交战西关城，史称“西关之战”。
宋歌大敞城门，将城墙上的青海军旗尽数撤下，贝地夜骨误以为青海军撤退，带着楼兰骑兵四万人踏马穿城，大军才过城门，便听“砰”地一声巨响，城门已关，燕北军从四周民房的掩护中冲了出来，城墙上仅剩的几个弓箭兵配合重甲兵，尽力射杀楼兰将士身下的战马。
月忌欢和宋歌皆挂帅上阵，宋歌的河曲马撒开蹄子在楼兰骑兵中穿梭，他一挑长枪，与贝地夜骨的长枪激烈碰撞。
月忌欢执剑在地，冲着一匹匹乌骓马挥舞剑锋。
火光冲天，原本泛黄的城中街巷弥漫血色，血腥气引来了常年盘桓在关外上空的鹰鹫。此时，燕北雪的青海军将将抵达青海湖。
燕儿山的风鼓动着峡谷间咆哮的野兽，燕北雪笑了笑，许久了，他等了许久，青海军也等了许久。
始来燕儿山，将军耳不闻。夜夜复夜夜，只待青鸟归。
他来了无数次，燕北军也来了无数次，纵使严寒，纵使乱风，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是属于他们的。
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
便是他们，青海军。
“将军！将军你看东边！”
燕北雪穆然凝眉，东方的天际有些暗沉，风雪欲来，竟有震震轰鸣。
“命先锋军前去探探情况。”
冻风呼啸，每一分变得无比漫长，燕北雪阖着披风，身下的马儿发出一阵短促的嘶鸣。
“将军！是楚军！是楚军！”先锋军拖着一地血渍奔回燕儿山入谷口，燕北雪当机立断，命青海军上崖蛰伏。
“派人立刻回西关城传信！”
青海军迅速蛰伏，楚钥连日赶路也精疲力竭，“先休整几日，由着他们藏吧，最多不过一个燕儿山罢了。”
燕儿山乃天堑，地势陡峭，地形多变，燕北雪就算领兵进了山，也只能在山中盘桓。
“放出消息，就说青海军覆灭，等他们都到齐了，我们再动手不迟，”迎风招展的“楚”字军旗下，楚钥笑了笑：“来的是我们的青海军呢。”
一夜之间，青海军覆灭的消息从青海湖传出，短短三日，便传进了北越宁都。
竹林摇曳，飞雪漫天，风起了。
“世子，青海军在燕儿山覆灭，云姑娘点兵，正赶往青海湖，切切。”
送信的白鸽飞进宁都叶君胤的战王府，庭院中却灯火早熄一片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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