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霜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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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东城阴着厚重的天，连马厩里平日激亢的头马都慵懒了许多，集市倒是热闹，熙熙攘攘的人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叶君胤最得空闲的时候，便是到城头上看看这一番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云积得愈发厚重，有几分盛夏来临的迹象，雨水说来就来，孩子们玩闹的兴味一下子被浇灭了，一个一个甩着手往屋子里躲，叶君胤看得笑出声来，却不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
马蹄声传自城外，像东城这处有些荒远边镇极少有外客，偶尔几队过路商人也都是熟面孔，自打云宋歇着以后，他再没听过这样的马蹄声了。
他听得聚精会神，声音自很远外便传来了，若是没个十年的内力怕是无法察觉，他的英眉延展向雨帘里，头顶的瓦缝淅淅沥沥漏了些雨。
“是谁来了？”云宋举着伞出现的时候，那马蹄声已是极近极近了，用不了半柱香便能到城楼前叫人看清，她如此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是期待着青啼和唤歌带回京城的消息。
叶君胤颇为担忧地接过伞，一只胳膊自然地搂过她的肩，“你急什么？”
云宋自然无暇计较，她心里早已是万分焦灼，是否尘埃落定全在一念之间。
不出一炷香，青啼和唤歌打马的身形果然近了，直到他们从城楼前奔过拱门，再到城楼后时，云宋暴露在雨水里，发丝仅仅贴着湿了的披风，她看到了，青啼和唤歌不明朗的脸色和握得青白的指骨。
“京城境况如何？”云宋迫切地问道，叶君胤也飘然从城头落下，周身滴雨未沾，手中仍旧举着天青色的油纸伞。
青啼和唤歌二人面面相觑，半晌，青啼支支吾吾道：“皇上下令传位战王殿下，封赏您为…大越珺王，恭亲王剔除玉牒之名，我二人走时已经下狱了。”
云宋冷冽的身形晃了晃，她似乎已经猜到青啼和唤歌为何绝口不提那人，“他呢？纳兰君止呢！”
回答她的是对面二人的沉默。
“说话。”叶君胤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青啼和唤歌抿了抿唇，摇头不语。
这般沉寂是为何，叶君胤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云宋早就明白了。
“不会的……不会的……”
云宋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无光，好看的杏眼像是被刺穿的桃，一点一点流出水来，然后干瘪失色，全然不再是少女情怀。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
随之而来的雨水猛烈得像是野兽，只是一刹的功夫便已将瘦弱的少女扑倒在地，水花迸发着独有的冷冽，如同伴着哀歌起舞的菊，又撕碎掉落成原来的模样。
叶君胤俯身，摘下披风笼住云宋颤抖的身体，九州大陆最灿烂的女子，如今正在这方寸披风之下泪流不止，叫人心疼，叫人酸楚，叫人爱不得恨不得，只得放在心尖上看着捧着。
他突然有些窃喜，他自知不如纳兰君止手眼通天，也不如他温文尔雅，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他要以何种姿态进入她的眼？所以他沉潜，他说与佛滟情投意合，为的不过是换她放下戒心的靠近。
纳兰君止走了，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了？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
眼睫下不知是泪是雨，云宋撑着地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她深深吸了口气，无光的眼色凌厉地望向大开城门，“关城门，靖燕军先锋营轮岗驻守，左翼右翼随时做好应战准备，其余人正常操练，城中安排人巡守，不得有误！”
这般急促的语气在城门关闭声中愈渐低沉，纳兰君止的死讯一旦传出去，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的便是北越这方小城，她还有责任，有责任守护这里的土地与百姓。
千里之外，南楚的山河竟也为此震了一震。楚轻展十分快意地漫步在御花园，身边是裹着兔绒披风的楚轻萱，明黄与绮粉并肩走过鹅卵石地面，冯御章远远随着，边走边同跟在更远处的阳子学交谈，看那样子，阳子学似是方才在朝上受了些批驳。
“要在下说，阳大人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冯御章自诩同阳子学相交甚好，如今纳兰王府一倒，朝上近半数人失了生气，也不知如今是谁的天下，死了一个纳兰君止竟对朝堂造成如此重创。
可皇上显然不将此放在心上，朝堂动荡需些时日便能恢复，倘若这些人当真不想做官，大可卷铺盖走人，如今的世道，从那大燕珺王凭空冒出来起，皇上阴晴不定，众臣都跟着担惊受怕。
“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这一时嘴快……可如今正是兵临城下攻破东城的好时机啊！”阳子学拂袖，满面懊恼。
冯御章摸了摸下巴，“大人受过纳兰世子提携之恩，又与大燕珺王有些交情，如此提议，大人一身清白，但皇上对那人的心思，大人还会不知？”
阳子学点点头，“话虽如此，但国事为重。”
“或许皇上并不是生大人的气，郡主正和皇上汇报军情，依在下看，八成是李书、刘寺成两位大人的话让皇上怒火中烧了。”
两人正说着，便见楚轻萱缓步走了过来，楚轻展却已到凉亭中坐了下来。
冯御章躬身行礼，“公主有何吩咐？”
楚轻萱笑着看了一眼阳子学，“并未有什么吩咐，我只是来说一声，阳大人不必惊慌，皇兄大抵已经消气了，你回去将战术写成奏折，此次东城之战不必龙凤铁骑出马，皇兄不舍得，本宫舍得，就近调兵马，十万大军会东城，必要云宋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日，一封国书自东城快马加鞭送往大燕，一路人马累死几多。
东城仍旧凝聚着肃穆的气息，春草染绿山脊，日落潮汐，仿若还是翠竹林下与少年携手，又仿若是酒中海棠翻滚，弥漫出浓烈的雪莲酿的芬芳，又像那一身白衣翩跹跨过浅浅水洼。
独行追风于乱世中，云宋迷离着目光，这般温暖的天气，不需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她却如置身冰冷，雪肆虐大地般透彻心扉，东城熙熙攘攘的集市，她似乎能够看到他、感觉到他，可如今天下春色不过江南，月色不过对影三人。
“云宋，我不管纳兰君止到底死没死，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佛滟从城中找了一圈，方才发现原来云宋一直伫立在城墙上，她这样站着，仿佛要站成永恒。
“清姑姑就快要不行了，你再这么站下去，难道一辈子都不想知道你为何来到这？又为何回不去吗？”
云宋猛地转过头看向佛滟，鲜艳的红色晃了她的眼。为何来到这？为何回不去？
“既然还想知道，吩咐云宗的人备好马，急行八九日便能赶到云莲山。”
佛滟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营地，叶君胤正一脸欠揍的模样唤她“小娘子”，那二人大红大紫的嬉闹在营地里，云宋惊觉，这日子竟也是这般白驹过隙似的溜到了春日。
“云宗的人都留在东城，誓死护卫百姓安危，倘若靖燕军抵挡不住，便向大燕写封国书。”云宋凭空说了一句，便见月忌欢面有窘色地从军旗后走了出来，“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
云宋笑了笑，“我还未曾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今日不是你，也会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转头望向营地里围坐一圈的人，叶君胤不再同佛滟打闹了，那轻轻淡淡的眼神从云宋的身上掠过，又迅速看向别处。
“你该知道他……”月忌欢欲言又止，仿佛那一丝的伤心也同样在他心里。
“这些情啊爱啊的，锁住了一个人也便罢了，可眼前的美景不美，肩上梅枝不香，全是苦酒山河，世间没有他，就没了滋味。你说是不是？”她问。
“阿宋……”
“佛啊，他从不度我。”
昨夜青锋剔白骨，春风晚来无，琴瑟相和苦。
生逢乱世也，是少年酣胆醉卧此，余音尽，沙吹骨。
天下风情，山河苦酒，不解此恨。
若我弹琴，便要弹出你冠绝的才情。
若我作画，便要画出你滔滔的半生。
此阴司泉路，纵然我寿未终，也可寻你于业火之中。
北越太和三十一年四月，北国的春意才席卷宁都，东城这方小小城池里却早已汇聚了八方风云，云宋跨上马，马鞭挥舞的声音划破空气发出猎猎的响声，她回头望了一眼
——那座古老的城池，埋葬了不知谁的枯骨与风霜雨雪。
太和三十一年，注定是北越风雨飘摇的一年，皇位更迭，权力倾轧，无一不刺痛着北越的命脉。
太和三十一年四月廿六，南楚边关出现军事调动，叶君胤赶赴皇城即位，月忌欢迅速向大燕发出国书请求大燕派兵援救。
“云宋，今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敢动摇皇兄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楚轻萱那张扬的笑容背后，南楚的军旗迎风招展，气势磅礴的铁甲军举起手中的剑对向了静谧的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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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东城阴着厚重的天，连马厩里平日激亢的头马都慵懒了许多，集市倒是热闹，熙熙攘攘的人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叶君胤最得空闲的时候，便是到城头上看看这一番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云积得愈发厚重，有几分盛夏来临的迹象，雨水说来就来，孩子们玩闹的兴味一下子被浇灭了，一个一个甩着手往屋子里躲，叶君胤看得笑出声来，却不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
马蹄声传自城外，像东城这处有些荒远边镇极少有外客，偶尔几队过路商人也都是熟面孔，自打云宋歇着以后，他再没听过这样的马蹄声了。
他听得聚精会神，声音自很远外便传来了，若是没个十年的内力怕是无法察觉，他的英眉延展向雨帘里，头顶的瓦缝淅淅沥沥漏了些雨。
“是谁来了？”云宋举着伞出现的时候，那马蹄声已是极近极近了，用不了半柱香便能到城楼前叫人看清，她如此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是期待着青啼和唤歌带回京城的消息。
叶君胤颇为担忧地接过伞，一只胳膊自然地搂过她的肩，“你急什么？”
云宋自然无暇计较，她心里早已是万分焦灼，是否尘埃落定全在一念之间。
不出一炷香，青啼和唤歌打马的身形果然近了，直到他们从城楼前奔过拱门，再到城楼后时，云宋暴露在雨水里，发丝仅仅贴着湿了的披风，她看到了，青啼和唤歌不明朗的脸色和握得青白的指骨。
“京城境况如何？”云宋迫切地问道，叶君胤也飘然从城头落下，周身滴雨未沾，手中仍旧举着天青色的油纸伞。
青啼和唤歌二人面面相觑，半晌，青啼支支吾吾道：“皇上下令传位战王殿下，封赏您为…大越珺王，恭亲王剔除玉牒之名，我二人走时已经下狱了。”
云宋冷冽的身形晃了晃，她似乎已经猜到青啼和唤歌为何绝口不提那人，“他呢？纳兰君止呢！”
回答她的是对面二人的沉默。
“说话。”叶君胤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青啼和唤歌抿了抿唇，摇头不语。
这般沉寂是为何，叶君胤心知肚明，他也知道，云宋早就明白了。
“不会的……不会的……”
云宋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无光，好看的杏眼像是被刺穿的桃，一点一点流出水来，然后干瘪失色，全然不再是少女情怀。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
随之而来的雨水猛烈得像是野兽，只是一刹的功夫便已将瘦弱的少女扑倒在地，水花迸发着独有的冷冽，如同伴着哀歌起舞的菊，又撕碎掉落成原来的模样。
叶君胤俯身，摘下披风笼住云宋颤抖的身体，九州大陆最灿烂的女子，如今正在这方寸披风之下泪流不止，叫人心疼，叫人酸楚，叫人爱不得恨不得，只得放在心尖上看着捧着。
他突然有些窃喜，他自知不如纳兰君止手眼通天，也不如他温文尔雅，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他要以何种姿态进入她的眼？所以他沉潜，他说与佛滟情投意合，为的不过是换她放下戒心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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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
眼睫下不知是泪是雨，云宋撑着地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她深深吸了口气，无光的眼色凌厉地望向大开城门，“关城门，靖燕军先锋营轮岗驻守，左翼右翼随时做好应战准备，其余人正常操练，城中安排人巡守，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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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这一时嘴快……可如今正是兵临城下攻破东城的好时机啊！”阳子学拂袖，满面懊恼。
冯御章摸了摸下巴，“大人受过纳兰世子提携之恩，又与大燕珺王有些交情，如此提议，大人一身清白，但皇上对那人的心思，大人还会不知？”
阳子学点点头，“话虽如此，但国事为重。”
“或许皇上并不是生大人的气，郡主正和皇上汇报军情，依在下看，八成是李书、刘寺成两位大人的话让皇上怒火中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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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仍旧凝聚着肃穆的气息，春草染绿山脊，日落潮汐，仿若还是翠竹林下与少年携手，又仿若是酒中海棠翻滚，弥漫出浓烈的雪莲酿的芬芳，又像那一身白衣翩跹跨过浅浅水洼。
独行追风于乱世中，云宋迷离着目光，这般温暖的天气，不需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她却如置身冰冷，雪肆虐大地般透彻心扉，东城熙熙攘攘的集市，她似乎能够看到他、感觉到他，可如今天下春色不过江南，月色不过对影三人。
“云宋，我不管纳兰君止到底死没死，你今天必须跟我走！”佛滟从城中找了一圈，方才发现原来云宋一直伫立在城墙上，她这样站着，仿佛要站成永恒。
“清姑姑就快要不行了，你再这么站下去，难道一辈子都不想知道你为何来到这？又为何回不去吗？”
云宋猛地转过头看向佛滟，鲜艳的红色晃了她的眼。为何来到这？为何回不去？
“既然还想知道，吩咐云宗的人备好马，急行八九日便能赶到云莲山。”
佛滟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营地，叶君胤正一脸欠揍的模样唤她“小娘子”，那二人大红大紫的嬉闹在营地里，云宋惊觉，这日子竟也是这般白驹过隙似的溜到了春日。
“云宗的人都留在东城，誓死护卫百姓安危，倘若靖燕军抵挡不住，便向大燕写封国书。”云宋凭空说了一句，便见月忌欢面有窘色地从军旗后走了出来，“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
云宋笑了笑，“我还未曾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今日不是你，也会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她转头望向营地里围坐一圈的人，叶君胤不再同佛滟打闹了，那轻轻淡淡的眼神从云宋的身上掠过，又迅速看向别处。
“你该知道他……”月忌欢欲言又止，仿佛那一丝的伤心也同样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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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宋……”
“佛啊，他从不度我。”
昨夜青锋剔白骨，春风晚来无，琴瑟相和苦。
生逢乱世也，是少年酣胆醉卧此，余音尽，沙吹骨。
天下风情，山河苦酒，不解此恨。
若我弹琴，便要弹出你冠绝的才情。
若我作画，便要画出你滔滔的半生。
此阴司泉路，纵然我寿未终，也可寻你于业火之中。
北越太和三十一年四月，北国的春意才席卷宁都，东城这方小小城池里却早已汇聚了八方风云，云宋跨上马，马鞭挥舞的声音划破空气发出猎猎的响声，她回头望了一眼
——那座古老的城池，埋葬了不知谁的枯骨与风霜雨雪。
太和三十一年，注定是北越风雨飘摇的一年，皇位更迭，权力倾轧，无一不刺痛着北越的命脉。
太和三十一年四月廿六，南楚边关出现军事调动，叶君胤赶赴皇城即位，月忌欢迅速向大燕发出国书请求大燕派兵援救。
“云宋，今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敢动摇皇兄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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