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莲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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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泛着浓烈的温香，青峦耸翠，燕儿低鸣三两声，相携掠过湖水。满空飞絮，洋洋洒洒的，隐约间是飞檐殿宇，恢弘磅礴。
朝看晨岚，暮听清风，夜观星月。玉兰已经盛开，枕水而卧，美无瑕疵。听闻云莲山上住着神仙，海内诸仙不如。仙人笑，浮生惭愧；仙人叹，凡尘失色。
云清舀着水，一身青白的棉袍。她微微扬起唇角来，似乎还是少女的模样，长眉入画，轻风撩过她额间垂落的发丝，那样绝美的纯白色，艳羡了百花锦鲤。华风说，她发间的颜色都跑到云莲山的万事万物上去了。
浅青色的裙裾上星光点点，她握着把箫，沉着眉眼，兰缎翩翩扬起。风起了片刻，日光便黯淡了，尹云寮寮，云清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又一次向山下望去。
“她会来吗？”出声发问的是个男子，长长的发，披散着，连同他的衣袂在青石上慵懒地卧着。
“孟玉箫，”云清笑了笑，细看之下竟有嘲讽之色，“你在云宋那处不得意，躲到我这桃花源里独善一身，如今问也无用，单看佛滟能不能劝她回来了。”
“我也曾幻想过能笼住她的心，她从小便帮扶我，便拥有我没有的东西。可是后来她有的，我也有了，甚至多的时候，我还可以轻轻拥着她，若不是因为孟府，兴许……”孟玉箫像是换了副形容，“但是如今不了，你也知道，感情这东西勉强不得，到头来不是伤害己身就是伤害别人，倒不如算了。”
他叹了口气，又笑吟吟地道：“这些日子，只听说风归容销声匿迹，没想到，你也跟着风归容一起低糜了。”
云清顿了顿，眼风扫过孟玉箫。冷光乍现，水气弥漫，她低敛眉头拿出匕首，指尖被锋利的刀刃划开，血水沿着青石滴下，穿过万丈云雾，最终，只听铿锵的金属碰撞声，孟玉箫不过弹指，便击败了云清。
“你快撑不住了。”孟玉箫微微皱眉，弯腰拾起坠落在地的匕首。
云清像是一堵颓圮的篱墙，篱墙上雨线缠绵，什么江南月蚕丝，什么玲珑八宝钗，什么蓝田灵美玉，如今仿佛只有孤独的灯，孤独的伞，孤独的身。
云莲山看似平和的云海隐隐有些风起云涌之势。
“纳兰君止死了，风归容销声匿迹，”云清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从孟玉箫手中接过匕首，仔仔细细地收起来，“风阁的事却还照行不误，你说，他死了吗？”
孟玉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伞，阳光折在伞面上，遮住云清的头顶，“云宋身边只有箫牧几人了，昔日祁山云宗早不知结了多少蛛网。那人死了也好，云宋被感情绊住脚，没有了以往睿智。若在以往，她定然会派人查探风阁的情形。”
云清倒摇头，“以往？其实，她本也不是个聪明的人……东城能保住有她半数之功，燕北雪一死，纳兰君止又离她而去，叫她如何受得了？便如同苍耳被我带回来，月忌欢也背叛她一样，活在这世上，真的很累。有很多的是非是听来的，别人一句话便能叫你暴跳如雷，叫你泪流成河，也有很多是非是经历的，身在局中，觉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总是看不清。”
“那你呢？”孟玉箫话音才落，滂沱大雨。远处古刹钟声荡漾，惊了碧叶下躲水的黄鹂。
“我就是这晴日雨，”云清眨了眨眼，“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场闲谈在巨大的山体轰鸣声中结束，古屋的脚下，缓缓流淌着的清澈溪水忽然倒流，绿苔在水中轻柔地招摇，瞬息间没了踪影，一切详和消失殆尽，殿宇下的青石板不断地沉，直至苍耳小小的身影出现，云清笑了笑，对孟玉箫道：“兴许我啊，是上辈子欠了云宋这孩子的。”
孟玉箫盯着苍耳走近的身影，小孩子的衣裳被打湿了，却端端正正捧着个小盒子走向他们，那一脸的凝重像是捧着什么至宝。
“已经到了用续命丹的地步了吗？”孟玉箫问。
云清低头从苍耳手中接过盒子，盒子里是八颗圆润的丹药，她道：“我何时输给过你？又何时拿那匕首伤了自己？”
孟玉箫了然，眼见着云清从苍耳来的路上走过去，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回头看他，又笑得凄凉，“若是我撑不住了，就把云宗的账本交给她，把那本记录风阁动向的册子拿给她，好好辅佐她。云宗难离云氏皇族，若是那人没死，他们终究会见面。孟玉箫，你到底是个少年，该有自己的幸福。”
“我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孟玉箫道，“和你在一起待得久了，心都老了。”
云清失笑，眸子里仿佛玉兰花开，“行了，照顾好苍耳，等他哥哥姐姐来接他回家。”
“清姑姑！”苍耳突然在云清背过身的那一刻哭了起来，“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我要清姑姑！要清姑姑！”
云清没有再回头，在孟玉箫的记忆里，这便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了。世人盛传云莲山与世隔绝，盛传东吴有云莲，云莲有云仙，盛传……
这一切，似乎要随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消逝而逐渐消弭在岁月长河里了。
梅雨时节，满目皆是雨，佛滟点了一炉安神香，燃起一支白烛，灯花摇曳间窗外簌簌，烟水一色，一片青葱水雾，家家户户都有一笼晴空，半庐花草，几片翠色。
这家客栈只有佛滟、云宋两个住客。东吴京城即渊不似宁都、景都般繁华，它拒绝热闹和喧哗，渐渐变得安静，它并不与世隔绝。枝条细长柔软，无论有风无风，都会发出沙沙之声。这样安静的京城，并不常有外人来往。
“为何点了白烛？”云宋躺在柔软的榻上，心身放松下来。一连多日的赶路，连叶君胤即位的消息都是在路上听到的。
“因为清姑姑不知何时就会走，”佛滟将包袱打开，掏出两套新衣，“续命丹只有八颗。”
云宋起身走向屏风后的水桶，“今晚便回云莲山。”
佛滟一惊，“你疯了？云莲山本就诸多机关，虫毒草毒也是入了夜才开始加重，晚上上山岂不是找死？”
“佛滟，”云宋洗澡的水声哗啦啦传了出来，“我不过是如你所愿。”
雨势不减，皇宫也浸润在烟雨中了，红瓦被渲染得极深，雨帘下，云孤手中抱着一团毛茸茸白色，一下一下**着。
“你这两个小东西是富贵命啊，”云孤笑道，“白狐紫貂的幼崽可是百年难遇，听闻紫貂血可解百毒，白狐肉可入药为引。”
他身边站着的人恰风光霁月，眉眼近乎凉薄，唇间偏执清明一词，衣袂上是梨花淡白柳深青，瞳孔里三千里长河从年轻俊朗到成熟稳重流淌，他渡过风月与灯花，曾见蜀中的磅礴水难，也曾见满城烟火长街如昼，直到在这片烟雨中，往昔红尘皆在飞蛾扑火燃尽的颓败狼藉，淤泥底突兀攀起的火焰烧掉了所有荆棘。
“嗯，”我踏碎山河，来到这藏污纳垢之地，只为着你，“珍贵的很。”
“东城到处没有她的消息，从东城来东吴有不下数千的路，我不能一一替你守着，但是云莲山下已经有我的眼线了，她若是来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云孤挑眉，“你可万万稳住，父皇和那一帮老臣还等着你呢。”
“这一路上你也不肯告诉我，你又为何帮我？”
云孤失声笑了起来，笑得不像平日沉稳的他，笑得像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逍遥客，从山里来，从水里去，他道：“皇帝做久了难免不愿意让出位置，九五之尊呐，万人之上。可是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走在四四方方的地上，如今有人愿意替我接了这烂摊子，我何尝不愿意？人各有志，你生来就是皇命，你若是不做帝王，可没脸让她嫁给你。”
“勤政殿情形如何？”
云孤见他不接话，只得顺他话意道：“东宫奏折上写得清清楚楚，纳兰氏欲回。父皇同姜、李两丞和辅政阁商量了许久，说是要派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迎你进宫。”
“迎我进宫？”只听得一声冷笑，“怕是迎我入黄泉罢了。”
忽地，水汽中有人顶风而来，一路疾跑至白玉栏下，“启禀太子，昨日云莲山山体轰鸣二刻，未见有人出入。”
云孤愣了片刻，道：“你下去吧。”
来人应声退下，云孤盯着身旁人端详了半晌，笑吟吟地摸了摸怀中的小宠，道：“云莲山上机关无数，有点动静倒也……”
还不等他说完，哨声悠长，山鹰直扑宫殿而来，“你代我去信给风阁，务必将此事查明。”
阿宋，为何你没了消息？是你来了吗？你已经来了吗？那为何……又不让我知晓？
入了夜的云莲山淹没在水与天中，不甚清晰的轮廓不再如仙山般绮丽，反倒是透着阴森森的鬼气，山顶直入苍穹似的，殿宇错落却无灯光。
“入山的大门好像有人守着，”云宋皱眉，“清姑姑何时派人驻守山门了？”
云莲山乃是江湖鼎盛的象征，亦是云氏皇族的荣耀，这样一座山，平日里根本无需驻守，无数人向往，却望而生畏。
“我也不知道，”佛滟眯了眯眼，“一身军甲打扮，恐怕是宫里的人。”
“走暗门吧。”
云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佛滟虽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暗门？云莲山有暗门。”
一片模糊中，山体猛地震了震，她们脚下所站的土地从中间裂开，山门驻守的人打了个激灵，面面相觑。
“快去通报太子！”其中一人喊了一声，便有人飞身离开，剩下的几人向周遭看了几眼，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原来是云孤，”云宋压低了声音，“这一下去有一丈，走三十丈便有亮光，跟好了。”
她说完便径自跳入了裂缝中，佛滟咬了咬嘴唇也跟着一跃而下。不过一刻，四周静悄悄的，只闻“咔嚓”一声，从裂缝两侧探出两个石板阖上了原本一人宽的地缝。
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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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泛着浓烈的温香，青峦耸翠，燕儿低鸣三两声，相携掠过湖水。满空飞絮，洋洋洒洒的，隐约间是飞檐殿宇，恢弘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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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箫，”云清笑了笑，细看之下竟有嘲讽之色，“你在云宋那处不得意，躲到我这桃花源里独善一身，如今问也无用，单看佛滟能不能劝她回来了。”
“我也曾幻想过能笼住她的心，她从小便帮扶我，便拥有我没有的东西。可是后来她有的，我也有了，甚至多的时候，我还可以轻轻拥着她，若不是因为孟府，兴许……”孟玉箫像是换了副形容，“但是如今不了，你也知道，感情这东西勉强不得，到头来不是伤害己身就是伤害别人，倒不如算了。”
他叹了口气，又笑吟吟地道：“这些日子，只听说风归容销声匿迹，没想到，你也跟着风归容一起低糜了。”
云清顿了顿，眼风扫过孟玉箫。冷光乍现，水气弥漫，她低敛眉头拿出匕首，指尖被锋利的刀刃划开，血水沿着青石滴下，穿过万丈云雾，最终，只听铿锵的金属碰撞声，孟玉箫不过弹指，便击败了云清。
“你快撑不住了。”孟玉箫微微皱眉，弯腰拾起坠落在地的匕首。
云清像是一堵颓圮的篱墙，篱墙上雨线缠绵，什么江南月蚕丝，什么玲珑八宝钗，什么蓝田灵美玉，如今仿佛只有孤独的灯，孤独的伞，孤独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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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伞，阳光折在伞面上，遮住云清的头顶，“云宋身边只有箫牧几人了，昔日祁山云宗早不知结了多少蛛网。那人死了也好，云宋被感情绊住脚，没有了以往睿智。若在以往，她定然会派人查探风阁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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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没有再回头，在孟玉箫的记忆里，这便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了。世人盛传云莲山与世隔绝，盛传东吴有云莲，云莲有云仙，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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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时节，满目皆是雨，佛滟点了一炉安神香，燃起一支白烛，灯花摇曳间窗外簌簌，烟水一色，一片青葱水雾，家家户户都有一笼晴空，半庐花草，几片翠色。
这家客栈只有佛滟、云宋两个住客。东吴京城即渊不似宁都、景都般繁华，它拒绝热闹和喧哗，渐渐变得安静，它并不与世隔绝。枝条细长柔软，无论有风无风，都会发出沙沙之声。这样安静的京城，并不常有外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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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滟一惊，“你疯了？云莲山本就诸多机关，虫毒草毒也是入了夜才开始加重，晚上上山岂不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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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孤见他不接话，只得顺他话意道：“东宫奏折上写得清清楚楚，纳兰氏欲回。父皇同姜、李两丞和辅政阁商量了许久，说是要派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迎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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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水汽中有人顶风而来，一路疾跑至白玉栏下，“启禀太子，昨日云莲山山体轰鸣二刻，未见有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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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宋，为何你没了消息？是你来了吗？你已经来了吗？那为何……又不让我知晓？
入了夜的云莲山淹没在水与天中，不甚清晰的轮廓不再如仙山般绮丽，反倒是透着阴森森的鬼气，山顶直入苍穹似的，殿宇错落却无灯光。
“入山的大门好像有人守着，”云宋皱眉，“清姑姑何时派人驻守山门了？”
云莲山乃是江湖鼎盛的象征，亦是云氏皇族的荣耀，这样一座山，平日里根本无需驻守，无数人向往，却望而生畏。
“我也不知道，”佛滟眯了眯眼，“一身军甲打扮，恐怕是宫里的人。”
“走暗门吧。”
云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佛滟虽不明所以但也跟了上去，“暗门？云莲山有暗门。”
一片模糊中，山体猛地震了震，她们脚下所站的土地从中间裂开，山门驻守的人打了个激灵，面面相觑。
“快去通报太子！”其中一人喊了一声，便有人飞身离开，剩下的几人向周遭看了几眼，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原来是云孤，”云宋压低了声音，“这一下去有一丈，走三十丈便有亮光，跟好了。”
她说完便径自跳入了裂缝中，佛滟咬了咬嘴唇也跟着一跃而下。不过一刻，四周静悄悄的，只闻“咔嚓”一声，从裂缝两侧探出两个石板阖上了原本一人宽的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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