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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城是哪？离济南还有多远？”
我从被雾气迅速迷住的窗玻璃旁，挪开瞪得有些不舒服的眼睛，上下扭动扭动有些酸麻的四肢。
“咱是坐……火车的，又不是开火车的，快也好，慢也罢，早晚都得到站，坐车的都得下车。大兄弟哦那个你……不就是到济南下车嘛，到时候人家列车员会提前喊的，这会儿你着急上火它也没用不是；这不还没到济南嘛，看把你忙活的，火烧猴子腚似的，没点儿沉稳气儿。”
看到我这会子嫌火车又停下，二黑哥少有地劝导我要心安勿躁、耐心等着，言语中倒还没忘了捎带着善意地讽刺我几句。
稀罕啊，他老兄啥时候学会善解人意、替别人着想了。我继续活动着四肢，回他道：“你说得倒是不假，火车快慢咱是管不着，我这不是活动活动腿脚，提前做好下车的准备，也是为了应对下车后的寒冷，然后到济南抓紧办完事儿好回家吗。咱俩都是三年多没回家啦，你急着回家，我也可是归心似箭哪。哎二黑哥你发现了没有，上下车的比之前少得多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都什么时候了，黄年大节的，谁没事儿出来坐火车上受这个罪，南来北往的还不都是急着回家哦……过年去的。”
嗯，别说啊，二黑哥这几句话说得可是句句在理，但他接下来苦着脸说得话，听得我心里酸酸地，蛮不是个滋味儿。
“你到济南就下车了，大……兄弟你溜得倒是快，俺一个人在车上，孤零零的，到家还远着哩，这一路上连个唠嗑的都没有，现在想想就觉得空落落地。”
“哎呀……你说得这个……”
面对即将到来的暂时分手，真没想到二黑哥会说出这种心怀眷恋、依依不舍的话来。我砸吧着嘴，楞没接上他的话茬，接下来一想，就意识到二黑哥应该不单单是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车上，而主要是基于他的自身实际，心里发虚，不愿意一个人回家吧？所以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是不是怕一个人回家啊？”
没想到二黑哥脖子一拧，说：“咱怕啥？战场上下来的，死都不怕，还怕回……自己的家！”
我听到二黑哥话里明显地底气不足，那我就继续听他说下去。
“大……兄弟，离家好几年了，家乡差不多成了他乡，连口音都南腔北调的，俺一个人越是离家近，越是心里没底；要是咱哥俩一路多好，有说有笑又有提醒，相互也是个照应，可一想到你到济南就下车，剩下俺自己，你二哥心里就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打……鼓。”
说了一大溜，这不还是怕一个人回家啊！
“你口音南腔北调，我现在是东北口音，回到家我心里也打鼓，怕俺娘骂我东北侉子。”
我故意先扯说话腔调的事儿，寻思再三，最后不无歉意地对二黑哥表白道：“按说咱哥俩一路回到家是再好不过了，可我都提前计划好了，是事关工作上的事儿，现在就是想改也改不了了，也没法改……”
“你这是说哪去了大……兄弟，别说改……不得，就是改得也不……能改，工作上的事儿是大事儿，绝对耽误不得，俺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咱也就是随便说说，可别耽误你的大事儿。”二黑哥扬了扬手，以示对我地阻止，接着说道：“大……兄弟，论年龄你比俺小不少，但你是个有志向、能决断的人，也是个可交可共的人。咱俩在家里的时候没共过啥事儿，话也没说过几句，俺也没想到你会把俺认出来，一路上还……照顾有加，你看得起你二哥，没把俺当外人。”
“这话你前面说过了，我听着别扭。说句心里话，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会遇见你呀。”我揉了揉眼睛，递给二黑哥一支烟，说：“在家里时听俺娘说过，咱两家世裔，老辈子都没错过，俗话说‘是亲三分向，无亲向当庄’，何况你又是从朝鲜当兵回来，是我心中的英雄，我能为你提供点儿服务，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应该的，你干嘛老客气。”
“没客气，俺说的是心里话。大兄弟你这人确实不错，有情有份，不愧是在组织的人。”
“看看，刚说完你，你又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咱俩用得着这一套吗？我说的真是心里话啊。”
我可不愿意二黑哥老这么客气个没完，不得不再次打断他。
“该说的还是要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啥时候都不能忘情，对吧大……兄弟。”
“这倒是不假。滴水之恩不能忘，人到啥时候都不能忘记帮助过自己的人，这是做人的本分。要说我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马区长和李队长的提携，他们都是老革命，都是我的引路人，我也是没少受到别人的帮助。看看，这会儿咱俩又扯远了，你明天下午就差不多到家了，我在济南忙完工作上的事儿就往家赶，到时候咱哥俩好好地喝点儿，为你好好地接风洗尘，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嗯……那敢情好。哎大……兄弟，自打咱俩接上火，这话唠起来就基本没停过，说了没一火车也得有好几车厢了吧，你说邪门不邪门，自打见到你，俺啥事儿都愿意告诉你。”
我接着二黑哥的话，调侃一句，说：“这有啥邪门的，人对脾气菜对味儿，说明咱哥俩谈得来，有共同语言，臭味相投呗。”
“嘿嘿，你竟开玩笑。你咋能跟俺一个味儿，你年轻，前途无量。这样吧，你到济南就下车，当年俺在边境被扣……住的一些稀罕事儿，现在就讲给你听听，也算是了了俺一块心病，到家后就封嘴，啥也不说了。”
“等等二黑哥，我去整点儿吃的，肚子咕咕叫了半天了，吃完再说也不迟。”
“嗯，吃了说吃了说，那就听你的。”
这次二黑哥竟没说一句表示反对的话，任由我到餐厅去买吃的。
我到了餐厅，买回了六个大馍馍，外加两样小菜。俺俩一阵子风卷残云，来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每人又喝了一瓷缸子水，我肚子里才算好受了点儿。
“再有两个也能吃得下。这可是咱俩分别前的最后一顿饭了，对不住啊二黑哥，算个半饱吧。”
我咂摸咂摸嘴，显得有些过意不去。二黑哥拿手抹了抹嘴，说：“啥事儿都不干，吃这些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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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被雾气迅速迷住的窗玻璃旁，挪开瞪得有些不舒服的眼睛，上下扭动扭动有些酸麻的四肢。
“咱是坐……火车的，又不是开火车的，快也好，慢也罢，早晚都得到站，坐车的都得下车。大兄弟哦那个你……不就是到济南下车嘛，到时候人家列车员会提前喊的，这会儿你着急上火它也没用不是；这不还没到济南嘛，看把你忙活的，火烧猴子腚似的，没点儿沉稳气儿。”
看到我这会子嫌火车又停下，二黑哥少有地劝导我要心安勿躁、耐心等着，言语中倒还没忘了捎带着善意地讽刺我几句。
稀罕啊，他老兄啥时候学会善解人意、替别人着想了。我继续活动着四肢，回他道：“你说得倒是不假，火车快慢咱是管不着，我这不是活动活动腿脚，提前做好下车的准备，也是为了应对下车后的寒冷，然后到济南抓紧办完事儿好回家吗。咱俩都是三年多没回家啦，你急着回家，我也可是归心似箭哪。哎二黑哥你发现了没有，上下车的比之前少得多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都什么时候了，黄年大节的，谁没事儿出来坐火车上受这个罪，南来北往的还不都是急着回家哦……过年去的。”
嗯，别说啊，二黑哥这几句话说得可是句句在理，但他接下来苦着脸说得话，听得我心里酸酸地，蛮不是个滋味儿。
“你到济南就下车了，大……兄弟你溜得倒是快，俺一个人在车上，孤零零的，到家还远着哩，这一路上连个唠嗑的都没有，现在想想就觉得空落落地。”
“哎呀……你说得这个……”
面对即将到来的暂时分手，真没想到二黑哥会说出这种心怀眷恋、依依不舍的话来。我砸吧着嘴，楞没接上他的话茬，接下来一想，就意识到二黑哥应该不单单是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车上，而主要是基于他的自身实际，心里发虚，不愿意一个人回家吧？所以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是不是怕一个人回家啊？”
没想到二黑哥脖子一拧，说：“咱怕啥？战场上下来的，死都不怕，还怕回……自己的家！”
我听到二黑哥话里明显地底气不足，那我就继续听他说下去。
“大……兄弟，离家好几年了，家乡差不多成了他乡，连口音都南腔北调的，俺一个人越是离家近，越是心里没底；要是咱哥俩一路多好，有说有笑又有提醒，相互也是个照应，可一想到你到济南就下车，剩下俺自己，你二哥心里就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打……鼓。”
说了一大溜，这不还是怕一个人回家啊！
“你口音南腔北调，我现在是东北口音，回到家我心里也打鼓，怕俺娘骂我东北侉子。”
我故意先扯说话腔调的事儿，寻思再三，最后不无歉意地对二黑哥表白道：“按说咱哥俩一路回到家是再好不过了，可我都提前计划好了，是事关工作上的事儿，现在就是想改也改不了了，也没法改……”
“你这是说哪去了大……兄弟，别说改……不得，就是改得也不……能改，工作上的事儿是大事儿，绝对耽误不得，俺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咱也就是随便说说，可别耽误你的大事儿。”二黑哥扬了扬手，以示对我地阻止，接着说道：“大……兄弟，论年龄你比俺小不少，但你是个有志向、能决断的人，也是个可交可共的人。咱俩在家里的时候没共过啥事儿，话也没说过几句，俺也没想到你会把俺认出来，一路上还……照顾有加，你看得起你二哥，没把俺当外人。”
“这话你前面说过了，我听着别扭。说句心里话，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会遇见你呀。”我揉了揉眼睛，递给二黑哥一支烟，说：“在家里时听俺娘说过，咱两家世裔，老辈子都没错过，俗话说‘是亲三分向，无亲向当庄’，何况你又是从朝鲜当兵回来，是我心中的英雄，我能为你提供点儿服务，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应该的，你干嘛老客气。”
“没客气，俺说的是心里话。大兄弟你这人确实不错，有情有份，不愧是在组织的人。”
“看看，刚说完你，你又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咱俩用得着这一套吗？我说的真是心里话啊。”
我可不愿意二黑哥老这么客气个没完，不得不再次打断他。
“该说的还是要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啥时候都不能忘情，对吧大……兄弟。”
“这倒是不假。滴水之恩不能忘，人到啥时候都不能忘记帮助过自己的人，这是做人的本分。要说我能有今天，也是多亏了马区长和李队长的提携，他们都是老革命，都是我的引路人，我也是没少受到别人的帮助。看看，这会儿咱俩又扯远了，你明天下午就差不多到家了，我在济南忙完工作上的事儿就往家赶，到时候咱哥俩好好地喝点儿，为你好好地接风洗尘，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嗯……那敢情好。哎大……兄弟，自打咱俩接上火，这话唠起来就基本没停过，说了没一火车也得有好几车厢了吧，你说邪门不邪门，自打见到你，俺啥事儿都愿意告诉你。”
我接着二黑哥的话，调侃一句，说：“这有啥邪门的，人对脾气菜对味儿，说明咱哥俩谈得来，有共同语言，臭味相投呗。”
“嘿嘿，你竟开玩笑。你咋能跟俺一个味儿，你年轻，前途无量。这样吧，你到济南就下车，当年俺在边境被扣……住的一些稀罕事儿，现在就讲给你听听，也算是了了俺一块心病，到家后就封嘴，啥也不说了。”
“等等二黑哥，我去整点儿吃的，肚子咕咕叫了半天了，吃完再说也不迟。”
“嗯，吃了说吃了说，那就听你的。”
这次二黑哥竟没说一句表示反对的话，任由我到餐厅去买吃的。
我到了餐厅，买回了六个大馍馍，外加两样小菜。俺俩一阵子风卷残云，来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每人又喝了一瓷缸子水，我肚子里才算好受了点儿。
“再有两个也能吃得下。这可是咱俩分别前的最后一顿饭了，对不住啊二黑哥，算个半饱吧。”
我咂摸咂摸嘴，显得有些过意不去。二黑哥拿手抹了抹嘴，说：“啥事儿都不干，吃这些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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