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杀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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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用木板的“咚咚”声回答他。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人终于打开了木门，她惶恐地往后缩，低头只见一双月白银云纹的锦鞋。那时候她的心里不是想着怎样跑出去，长久地生活在地窖里，她甚至想好了余生该怎样在这里度过，最难的不是没有本事，而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她想等到长大了，长大了再跑出去。
可四岁的她被发现，云莲山上不知来处的孩子被发现，或许等待着她的只有这世上最最惨烈的死法。
迎接她的除了绚烂的日光，还有他的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珠一转，在地上写起了繁体字——云宋。
没成想，那小个子的男孩子当真看明白了，他俯下身来指着这两个字，一字一句地念道：“云。宋。”
她抬头看他，少年小小年龄却俊俏无比，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上还挂着个流苏。他道：“你姓云？你是皇族的女儿还是云莲山的小孩？”
她想了想又指指脚下，表示她是云莲山的小孩。
“你为什么在这？受罚了吗？”少年边说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她长久不沐浴，身上一股自己都不愿多闻的气味，而这小男孩竟丝毫不嫌弃的摸了摸她的头。见她畏畏缩缩地往后躲，少年又道：“别怕。”
他像月一样不沾尘埃，像月一样沉静如水。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上绣“君子之行，大道而止”。云宋流连字绣的目光被少年看在眼里，他解释道：“我叫君止。帕子是给你擦脸的。”
她立刻将少年握着帕子的手推了回去，如此干净的帕子怎么能给她擦脸？少年却将帕子一把扣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左擦右擦，最后整方帕子都黑不溜秋了，少年终于停手，一脸笑意道：“还挺俊俏。”
她终于明白，她与他的缘分不是从那年皇宫外的朦胧烟雨开始，不是如众多文人墨客般书写的浪漫邂逅，也不是话本里男男女女的一见钟情。他们是从这一方地窖开始的，她为他的笑容所吸引。
这世上她见过的第一个笑脸。
如沐春风。
“我去跟皇帝说，你跟我一起走吧，如何？”
她的心一颤——出去。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及这个词汇，外面的世界如何、花花草草如何，她从未见过。这个叫“君止”的少年为何这样与众不同？他没有对她拳脚相向，也没有露出一丝嫌恶，她能看见少年眼中的悲悯与疼痛。可她当真能出去吗？
“从没有人夸我俊俏。”她在地上写道，“你怎么和皇帝说呢？”
“我今日就是跟着我父亲来云莲山见圣女的，待会儿我就能进宫，到时候就可以和皇帝说话了，他不敢惹我父亲，一定会答应我带你走的。”少年十分笃定，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救走一个人。
她应了，少年说当晚便能接她走。
可他最终没能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那天下午有一个男人来抱走了她，一路飞奔出城追赶接亲的队伍。
是谁出嫁了？为什么要抱着她走？
天上突然传出一阵轰鸣声，她睁开眼看着天际黑得发紫的云，抱着他的男人不停地打马，不多会儿她的脸上便感受到一丝水的冰凉。天上下起了雨，她突然想起下雨时的地窖，泥土里泛起水，蚯蚓不住地往外钻，钻得满地都是。她那样生活着，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因为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招来一顿毒打。
马到一座破庙前停下，抱着她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姑娘！凭我的本事，杀了他们不在话下，姑娘走不走！”
姑娘？她从男人怀中探出头，忽然看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那身影哭喊呼号着：“我的孩子！”云宋也大哭起来，因为她认出来了，那是涟漪的声音。此时涟漪被刀光剑影所包围，动弹不得，前进不得。
这一声惊动了破庙中躲雨的王爷王妃，纳兰王爷当先说道：“你是何人？胆敢代嫁！”
抱着她的男人又道：“姑娘莫怕！公主交代我救姑娘出去！”
云宋终于抬头去看说话的男人，他的面容那般熟悉……竟是北疆阳开化！
涟漪眼见阳开化越来越近，跪下苦苦求饶纳兰王爷放她回去，纳兰王妃却道：“放了你，我们架着空花轿怎么算是娶了圣女？”
涟漪用力磕头，头发上都沾了泥水：“求求王妃，我那孩子才四岁，你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纳兰王爷一个眼神便示意官兵架住涟漪，阳开化的马停在一丈外，云宋的哭声淹没在雨帘中，涟漪努力往外挣脱，险些将脖子划破，阳开化却道：“姑娘！凭我的本事，杀了他们不在话下，姑娘走不走！”
云宋看得清楚，涟漪望向孩子的切切目光中瞬间染上了杀意，她哽咽着再次向纳兰王爷求饶：“王爷，求您放了奴婢！”
纳兰王妃拔出剑来指着阳开化，道：“这女子已是纳兰王府的人，你莫要再前进一步。”
阳开化的雨披遮着她小小的身体，他看向涟漪，涟漪也看向他，“这位先生，求你，救我走！”
阳开化突然笑开了，北疆阳氏的上阳掌难逢敌手，更何况纳兰王爷和王妃不过才带了一队人马。那个雨天乌云压城，天边雷声轰鸣，血水砰溅，染红了一地泥泞，上阳掌掌掌摧心，小小的云宋竟然不哭不闹，她熟悉涟漪的那个眼神，那是像她前世看着敌人被剿灭时最常露出的那般神情。
阳开化的最后一掌掼了纳兰王妃的心，那女子挡在纳兰王爷身前，阳开化在她胸前留下了浓浓的血色，而纳兰王爷被一掌震出一丈远的距离，倒在地上吐血不止。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血色，开始寻找纳兰君止的身影。那时的他，含着泪捂住自己的嘴，躲在破庙的佛像后。
原来竟是这样，从相遇开始便注定相杀。
涟漪被阳开化拉上马，朝着西赵的方向奔去。入西赵边关，二人欲从密林穿过渡水，阳开化去林中找野果，而涟漪却偏巧遇上了正在边关巡游打猎的西赵国主。涟漪本生的好看，抱着孩子的样子楚楚可怜，边关没有女人，皇上见她大喜，竟派人救了她回去。阳开化眼见涟漪如此，只当是她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遂不知所踪。
西赵国主对涟漪极好，在边关就封了妃，只因她带着个云宋，皇上便对外谎称涟漪是多年前他留在边关的女人。而涟漪为救云菡，不惜担上云菡的名字，称纳兰王爷一行在路上被流寇所杀。后来东吴举国上下以为圣女嫁了西赵，再无人追究此事。
涟漪在后宫过得并不好，宫妃处处针对，她倒也不争不抢，每日想方设法暗中联系云莲山。接到涟漪信时，云莲山易主，云清成为宗主，而真正的云菡为防终有一日被人窥探秘密，不惜隐藏身份牺牲亲弟弟的名誉，入主后宫，封后时的称号便是涟漪。那时她怕自己的秘密暴露，从云宗挑了个和云宋那般大小的男孩子带回皇宫，起名为“云孤”。
云宋跟着涟漪到西赵后，涟漪再次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婴，为保住这个男婴不受西赵宫妃迫害，涟漪再次忍痛将自己的亲子送到云莲山。而那时云莲山新任的云宗宗主便是云清。
那日，南楚访赵，半夜里天降大火烧了西赵皇宫，涟漪含泪沉塘，云宋伸出手去，她想抓住这个女人，那是她今生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死！
“抓住我！”
“抓住我！”
云宋哭喊着，她的眼前都是火光，而她掌间轰鸣一声震碎了趴伏的桌案，她似雷霆般胡乱劈砍，涟漪的面容消失在水中，她身后是一片火光，天地万物还有什么存在必要！都是她的仇人，都是劈开她命运鸿沟的巨斧，都是让她生命荒芜寸草不生的风沙，她站不起来了，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她掌间鼓动的罡风将凤居宫大殿中的佛像从眉心震开一道裂纹，她如旋风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整座凤居宫仿佛要被她掀翻。
面前白影一略，纳兰君止扑了过来，将云宋禁锢在怀里。可此时的云宋早已失去理智，她只想扑灭蔓延的大火，只想将涟漪从菡萏池中救起来，哪怕让她回到地窖，她也心甘情愿！横亘在她面前的是南楚，是南楚的人！
她被连曦塞进了马车，她奋力地想冲出马车的枷锁，她用力咆哮，使出全力的一掌拍在纳兰君止胸口上，两人倒在殿中，由罡风带动着一落数丈远。云宋没有任何疼痛地继续挣脱，她被锁住了，被锁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她要出去！
纳兰君止落出一大口鲜血，樊以舟眼见不对就要施以援手，他却狠狠瞪向樊以舟，这一眼生生止住了樊以舟的脚步。二人在地上摸爬滚打，云宋挣着纳兰君止的紫锦袍，稍一用力便撕扯一块，罡风不断刮伤他的胳膊，渗出一点又一点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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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用木板的“咚咚”声回答他。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人终于打开了木门，她惶恐地往后缩，低头只见一双月白银云纹的锦鞋。那时候她的心里不是想着怎样跑出去，长久地生活在地窖里，她甚至想好了余生该怎样在这里度过，最难的不是没有本事，而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她想等到长大了，长大了再跑出去。
可四岁的她被发现，云莲山上不知来处的孩子被发现，或许等待着她的只有这世上最最惨烈的死法。
迎接她的除了绚烂的日光，还有他的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珠一转，在地上写起了繁体字——云宋。
没成想，那小个子的男孩子当真看明白了，他俯下身来指着这两个字，一字一句地念道：“云。宋。”
她抬头看他，少年小小年龄却俊俏无比，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腰上还挂着个流苏。他道：“你姓云？你是皇族的女儿还是云莲山的小孩？”
她想了想又指指脚下，表示她是云莲山的小孩。
“你为什么在这？受罚了吗？”少年边说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她长久不沐浴，身上一股自己都不愿多闻的气味，而这小男孩竟丝毫不嫌弃的摸了摸她的头。见她畏畏缩缩地往后躲，少年又道：“别怕。”
他像月一样不沾尘埃，像月一样沉静如水。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上绣“君子之行，大道而止”。云宋流连字绣的目光被少年看在眼里，他解释道：“我叫君止。帕子是给你擦脸的。”
她立刻将少年握着帕子的手推了回去，如此干净的帕子怎么能给她擦脸？少年却将帕子一把扣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左擦右擦，最后整方帕子都黑不溜秋了，少年终于停手，一脸笑意道：“还挺俊俏。”
她终于明白，她与他的缘分不是从那年皇宫外的朦胧烟雨开始，不是如众多文人墨客般书写的浪漫邂逅，也不是话本里男男女女的一见钟情。他们是从这一方地窖开始的，她为他的笑容所吸引。
这世上她见过的第一个笑脸。
如沐春风。
“我去跟皇帝说，你跟我一起走吧，如何？”
她的心一颤——出去。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及这个词汇，外面的世界如何、花花草草如何，她从未见过。这个叫“君止”的少年为何这样与众不同？他没有对她拳脚相向，也没有露出一丝嫌恶，她能看见少年眼中的悲悯与疼痛。可她当真能出去吗？
“从没有人夸我俊俏。”她在地上写道，“你怎么和皇帝说呢？”
“我今日就是跟着我父亲来云莲山见圣女的，待会儿我就能进宫，到时候就可以和皇帝说话了，他不敢惹我父亲，一定会答应我带你走的。”少年十分笃定，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救走一个人。
她应了，少年说当晚便能接她走。
可他最终没能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那天下午有一个男人来抱走了她，一路飞奔出城追赶接亲的队伍。
是谁出嫁了？为什么要抱着她走？
天上突然传出一阵轰鸣声，她睁开眼看着天际黑得发紫的云，抱着他的男人不停地打马，不多会儿她的脸上便感受到一丝水的冰凉。天上下起了雨，她突然想起下雨时的地窖，泥土里泛起水，蚯蚓不住地往外钻，钻得满地都是。她那样生活着，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因为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招来一顿毒打。
马到一座破庙前停下，抱着她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姑娘！凭我的本事，杀了他们不在话下，姑娘走不走！”
姑娘？她从男人怀中探出头，忽然看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那身影哭喊呼号着：“我的孩子！”云宋也大哭起来，因为她认出来了，那是涟漪的声音。此时涟漪被刀光剑影所包围，动弹不得，前进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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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她的男人又道：“姑娘莫怕！公主交代我救姑娘出去！”
云宋终于抬头去看说话的男人，他的面容那般熟悉……竟是北疆阳开化！
涟漪眼见阳开化越来越近，跪下苦苦求饶纳兰王爷放她回去，纳兰王妃却道：“放了你，我们架着空花轿怎么算是娶了圣女？”
涟漪用力磕头，头发上都沾了泥水：“求求王妃，我那孩子才四岁，你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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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宋看得清楚，涟漪望向孩子的切切目光中瞬间染上了杀意，她哽咽着再次向纳兰王爷求饶：“王爷，求您放了奴婢！”
纳兰王妃拔出剑来指着阳开化，道：“这女子已是纳兰王府的人，你莫要再前进一步。”
阳开化的雨披遮着她小小的身体，他看向涟漪，涟漪也看向他，“这位先生，求你，救我走！”
阳开化突然笑开了，北疆阳氏的上阳掌难逢敌手，更何况纳兰王爷和王妃不过才带了一队人马。那个雨天乌云压城，天边雷声轰鸣，血水砰溅，染红了一地泥泞，上阳掌掌掌摧心，小小的云宋竟然不哭不闹，她熟悉涟漪的那个眼神，那是像她前世看着敌人被剿灭时最常露出的那般神情。
阳开化的最后一掌掼了纳兰王妃的心，那女子挡在纳兰王爷身前，阳开化在她胸前留下了浓浓的血色，而纳兰王爷被一掌震出一丈远的距离，倒在地上吐血不止。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血色，开始寻找纳兰君止的身影。那时的他，含着泪捂住自己的嘴，躲在破庙的佛像后。
原来竟是这样，从相遇开始便注定相杀。
涟漪被阳开化拉上马，朝着西赵的方向奔去。入西赵边关，二人欲从密林穿过渡水，阳开化去林中找野果，而涟漪却偏巧遇上了正在边关巡游打猎的西赵国主。涟漪本生的好看，抱着孩子的样子楚楚可怜，边关没有女人，皇上见她大喜，竟派人救了她回去。阳开化眼见涟漪如此，只当是她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遂不知所踪。
西赵国主对涟漪极好，在边关就封了妃，只因她带着个云宋，皇上便对外谎称涟漪是多年前他留在边关的女人。而涟漪为救云菡，不惜担上云菡的名字，称纳兰王爷一行在路上被流寇所杀。后来东吴举国上下以为圣女嫁了西赵，再无人追究此事。
涟漪在后宫过得并不好，宫妃处处针对，她倒也不争不抢，每日想方设法暗中联系云莲山。接到涟漪信时，云莲山易主，云清成为宗主，而真正的云菡为防终有一日被人窥探秘密，不惜隐藏身份牺牲亲弟弟的名誉，入主后宫，封后时的称号便是涟漪。那时她怕自己的秘密暴露，从云宗挑了个和云宋那般大小的男孩子带回皇宫，起名为“云孤”。
云宋跟着涟漪到西赵后，涟漪再次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婴，为保住这个男婴不受西赵宫妃迫害，涟漪再次忍痛将自己的亲子送到云莲山。而那时云莲山新任的云宗宗主便是云清。
那日，南楚访赵，半夜里天降大火烧了西赵皇宫，涟漪含泪沉塘，云宋伸出手去，她想抓住这个女人，那是她今生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死！
“抓住我！”
“抓住我！”
云宋哭喊着，她的眼前都是火光，而她掌间轰鸣一声震碎了趴伏的桌案，她似雷霆般胡乱劈砍，涟漪的面容消失在水中，她身后是一片火光，天地万物还有什么存在必要！都是她的仇人，都是劈开她命运鸿沟的巨斧，都是让她生命荒芜寸草不生的风沙，她站不起来了，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她掌间鼓动的罡风将凤居宫大殿中的佛像从眉心震开一道裂纹，她如旋风般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整座凤居宫仿佛要被她掀翻。
面前白影一略，纳兰君止扑了过来，将云宋禁锢在怀里。可此时的云宋早已失去理智，她只想扑灭蔓延的大火，只想将涟漪从菡萏池中救起来，哪怕让她回到地窖，她也心甘情愿！横亘在她面前的是南楚，是南楚的人！
她被连曦塞进了马车，她奋力地想冲出马车的枷锁，她用力咆哮，使出全力的一掌拍在纳兰君止胸口上，两人倒在殿中，由罡风带动着一落数丈远。云宋没有任何疼痛地继续挣脱，她被锁住了，被锁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她要出去！
纳兰君止落出一大口鲜血，樊以舟眼见不对就要施以援手，他却狠狠瞪向樊以舟，这一眼生生止住了樊以舟的脚步。二人在地上摸爬滚打，云宋挣着纳兰君止的紫锦袍，稍一用力便撕扯一块，罡风不断刮伤他的胳膊，渗出一点又一点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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